只想去露营 第二章(上)


第二章 結局は全部他人事

湖畔露营篇 齐藤夏

“为什么你这么冷漠?”

我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

所以我回答“我并不冷漠”也是老生常谈。

“只是没兴趣而已。”

回想起来,唯一与往常不同的是,那一刻他在眼镜后面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冷漠。”

几天后,我才知道他在两天后的周一早上自杀了。

手机忘在家里了。

意识到这种可能性是在高速公路ETC栏杆抬起的瞬间。

咦?我把手机放进背包了吗?

我单手操控着驶入主路的爱车Mini Cooper的方向盘,另一只手摸索着副驾驶座上的背包。翻遍了平时放手机的口袋。不行,没有。不甘心地摸了摸牛仔裤的口袋,也没找到。

如果不在裤子和背包的口袋里,那就只能在家里了。虽然明白这一点,但还是忍不住驶入了最近的停车区。我下车,绕到副驾驶座,翻找背包。“要找的东西,往往就在附近。”有人这么说过。我不甘心放弃。

帐篷、睡袋、篝火台、心爱的煎锅、提灯、小刀、单反相机。

我辛苦地把塞得满满的行李一件件摆在停车场的沥青路面上。虽然已经确定手机不在里面,但还是不甘心地翻着背包,觉得自己很可悲。

是的。没有。恭喜你,齐藤夏小姐,你确定忘带东西了。

我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躺在摆好的露营装备中间,仰望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万里无云的晴天。有点热。虽然想着晚上会冷,带了外套,但天气好得让人觉得可能用不上。夏天快到了。

我收回视线,回到现实。忘记带手机可能是学生时代以来的第一次。

为什么偏偏今天忘了呢?

我一边把露营装备重新塞进背包,一边回想今天早上的行动。对了,今天早上和岸本美音通了电话。

“夏小姐,对不起!今天可能要迟到了。”

美音悲痛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我一边喝着热咖啡,一边冷淡地回答:“哦,是吗。”早上还有点冷。

“大概几点能到?”

“可能傍晚?晚上?对不起……”

“怎么回事?”

“我明明提前一个月就申请了休假。但好像有个前辈身体不舒服,突然被安排顶班了……”

“真是清新脱俗的黑心企业啊。”

岸本美音是朋友(?)的妹妹,靠奖学金在美容学校读书的苦学生,今年春天终于开始作为美容师工作了。不过,工匠的世界似乎很严酷。

“如果那么晚的话,不用勉强过来。反正我总是一个人。”

“不!这是值得纪念的第一次露营!就算到半夜我也会爬着去的!”

那会给露营地和我带来麻烦,希望她别这么做。

两年前第一次见到美音的那天,我鬼使神差地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和姐姐不同,妹妹似乎社交能力很强,之后每年都会邀请我吃几次饭或喝几次茶,关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维持了下来。对于一向不与人私下交往的我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不过,她也没有刨根问底地打听姐姐的事,所以没什么实际损失,我也就被动地接受,偶尔一起出去,渐渐地也不觉得那么麻烦了。

然后有一天,不知道是不是受我的影响,她开始说“我想试试露营!”、

电话那头的美音听起来很忙。好像马上就要去上班了。

“我觉得至少能让我提前下班!然后我就一路开过去!”

“不,那是高速公路。”

“我还不敢上高速!”

美音用姐姐给的钱还清了所有奖学金贷款,剩下的钱加上平时攒的积蓄去驾校学习,前几天终于买了一辆二手轻型汽车。据说前后都贴着新手标志。

实际上,我觉得在黄昏时分开普通公路比高速公路危险得多。但考虑到这是刚拿到驾照的人常有的心情,我只说了句“注意安全”。

“我会告诉露营地你会迟到。”

露营地原本是美音一个人预订的小木屋。因为她听了很多关于姐姐和我的故事,所以对美音来说,露营似乎是一个人做的事。

但是,我全力阻止了想尝试独自露营的美音。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说“独自露营?是吗?随你便吧?”然后置之不理。现在女性独自露营并不罕见,我自己也一直是一个人露营,但我还是阻止了她。

那个冬夜的经历似乎无意识地影响了我的行为。

所以当她说“那就让我和夏小姐一起露营吧”时,我自然无法拒绝。

“对了,你告诉露营地人数增加到两人了吧?”

我随口一问,电话那头的动作停了下来。

“咦?露营地的联系,不是夏小姐负责的吗?”

“啊?我说过我会联系吗?”

“有没有说过……不过,听口气好像是……”

糟了。我只确认了露营地位置,没有通知从单人改为双人。我以为美音会负责联系。

我意识到这确实是我的错。因为太回避集体行动,导致沟通失败。

我安抚着连连道歉的美音,“不,对不起,是我的错”,然后说“那我来联系吧”“不好意思,拜托了”,挂断电话后,赶紧搜索美音预订的露营地网站。

出现了预订系统,我试着以未注册用户身份进入。美音也像年轻人一样在网上预订了。据说住宿结束后会自动进行信用卡支付。

查看预订计划列表,小木屋营地和帐篷营地都还有很多空位。虽然是旺季,但人气不高,虽然有点担心,但对我们来说很方便。即使增加到两人,应该也不会被拒绝。

松了一口气后,露营者的欲望涌上心头,想着既然这样不如住帐篷而不是小木屋。本来露营地的木屋大多设计老旧,有些地方通风不好,我不太喜欢。

我试着发消息给美音:“我有备用帐篷和睡袋,要不要住帐篷?”她回复:“真的吗!好期待!”我得意洋洋地进入预订网站的新申请页面。然而,发现当天预订只能通过电话。

离接待时间还太早。我想着出发前慢慢打电话,大概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然后就忘带了吧。

我一个人在停车场想通了。为什么不是“偏偏今天”忘了,而是“正因为今天”才忘了。

因为今天在不常接到电话的时间段接到了电话,在不常碰手机的地方操作了手机,在不常与他人互动的情况下手忙脚乱,所以才忘了。

我把重新打包的背包扔到副驾驶座,重新上车。即使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车内温度也上升了,闷热难耐。我粗暴地转动空调旋钮。

我把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忘了就忘了吧。回去拿太费时间了,就这样去吧。虽然在没有手机的情况下和别人约好见面很麻烦,但因为是现场集合,应该没问题。人数变更和从木屋住宿改为帐篷住宿,到了现场接待处再说应该也没问题。因为是住宿后才会进行信用卡支付的系统,所以不用担心。虽然是第一次去的露营地,名字也记不清了,但查行驶距离时确认了大致路线,应该能找到……

果然还是对路线感到不安,我操作了车载导航。这是买二手车时附带的,相当老旧。最近都是用手机地图应用代替导航。我试着搜索模糊记得的市町村,成功找到了露营地,不禁握拳庆祝。

好。总算搞定了。

人一安心就会变得大胆,听到导航说“开始导航”时,我愉快地回应“拜托了”,然后发动了车子。

途中吃了午饭,在超市买了东西,还顺便去了感兴趣的咖啡馆,结果到露营地时已经快下午四点了。虽然位置相当偏僻,但道路还算完善,开车时没有特别不安。有一段路比较窄,有可能会掉进沟里,但谨慎的美音应该没问题。

我把车停在停车场,发现还有两辆车停在那里。一辆是外地车牌,一辆似乎是本地车牌。可能是管理员的。

虽然晚了,但美音预订的是几点呢?

出于习惯,我确认了退房时间。应该是第二天上午九点或十点。我记得当时觉得挺早的。但因为没有看过预订计划,所以完全不知道入住时间。最坏的情况,如果是中午过后,那现在已经是严重迟到了。

也许管理员因为迟到给美音打了电话。如果是这样,那就太抱歉了。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我加快脚步走向露营地。

停车场中途有一块旧招牌。上面写着“白鸟湖露营地”,字迹模糊,还附有露营地整体地图。角落里画着一只复古风格的天鹅1卡通形象,但已经褪色了一半。

1:日文中’白鳥‘指鸟类时是天鹅

我确认了接待处的位置,顺便看了看帐篷营地的位置。接待处旁边画着树林的图案,写着“林间自由营地”。我继续看下去,发现林间营地后面画着一个湖,湖边写着“湖畔自由营地”。

哦。不错嘛。今天就决定在湖畔露营了。

我感觉到自己的表情放松下来,穿过停车场走向露营地。虽然已经是傍晚时分,但露营地还很明亮。小木屋零星排列的深处,有一座特别大的木屋。门开着。那里应该是接待处吧。

“打扰了。”我一边打招呼一边穿过门。进门后,我探头看向右手边略显陈旧的接待柜台。

“我是在网上申请的……”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肌肉发达的身材和黑框眼镜显得不太协调。他看到我,隔着眼镜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啊,太好了。因为到得晚了,我有点担心……”

“对不起。”我低下头。虽然迟到是因为我去了咖啡馆,但我决定用“我忘带手机了……”一句话带过。

“啊,难怪。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但没人接,所以更担心了。”

果然联系了美音。但是,在休息日上班,连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虽然我不太了解美容行业,但真的不考虑换工作吗?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管理员白鸟。”

他露出亲切的笑容补充道。

“让您担心了,真的很抱歉。”我又一次低下头,他轻快地笑了。

“没事没事。您能来就足够了。毕竟是一位女性独自前来。我还担心您会不会因为不安而不来了。”

我一边想着还有这样的女性客人,一边开口说:“其实有件事。”

“再增加一个人可以吗?是个女性朋友,大概晚上会来。”

管理员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满脸笑容。

“当然!非常欢迎!小木屋里面挺宽敞的,没问题。那我这就带您过去。”

“啊,还有一件事。”

我打断正要高兴地带我去小木屋的管理员,说道:

“不好意思,我带了帐篷。”

被泼了冷水的管理员一脸茫然。

“帐篷吗?”

“是的。我带了两顶,所以和朋友两个人可以在湖畔营地露营吗?”

“啊,湖畔营地……就是说想看着湖……嗯,那个,可以是可以,不是不行……”

看到管理员为难的反应,我意识到今天又搞砸了。

因为总是住帐篷,我忘记了如果是住小木屋,可能需要提前准备铺床之类的事情。

更糟糕的是,虽然我没有确认,但美音可能预订了像豪华露营那样带食材的套餐。我记得预订网站上好像有这样的计划。

管理员的下一句话让我确信了这一点。

“那么,晚餐也要另外准备吗?”

这确实太过分了。我正要撤回说“还是算了”,管理员却笑着说:“没关系!”

“确实,景色很重要。一边看着湖,一边和朋友吃喜欢的食物,一定很美好。”

“可以吗?那个,食材费用什么的……”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们也没准备您朋友的那份。”

管理员爽朗地笑了。

“因为还有一位客人,所以我们会把那位客人的餐点准备得丰盛一些。”

面对如此周到的服务,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管理员的笑脸。

因为对管理员有不好的回忆,我在露营地会特别注意观察管理员。然而,从眼镜后面微笑的管理员身上,我看不出任何别有用心或恶意。那是一个非常自然的笑容。

“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不客气,不客气。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请尽情享受。”

对了对了。我得确认一下退房时间。

“谢谢您。是十点吗?”

“不,是九点哦。时间到了我会提醒您的。”

退房时间是上午九点啊。看来明天早上得稍微抓紧点了。

我微笑着婉拒了管理员帮忙搬行李的提议,走出了接待处。

今天失误很多,心情有些低落。振作起来,好好享受露营吧。

在搬运行李之前,我决定先去确认一下湖畔营地的位置。天色已经有些微暗,于是我加快脚步穿过树林。途中,看到路边散落的枯木,便顺手捡起来夹在腋下,准备当作柴火。

这个露营地果然没什么人气啊。路上到处都是散落的枯木。当从树木间隙中瞥见湖畔时,我的双手已经被柴火占满了。

完全穿过树林后,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广场。这里似乎是湖畔周围唯一一块开阔的地方,四周被树林环绕。天然的草坪一直延伸到湖边,被树木包围的湖面一览无余。恰逢夕阳西下,树木的影子倒映在湖面上,染上了一片红色。

太美了。这景色简直像是被我包场了。

我暂时放下柴火,用挂在脖子上的单反相机拍了几张照片。从这个距离拍摄,旁边的树木会让湖面显得狭窄。于是我想靠近一点拍摄,刚走到水边,身体却突然僵住了。

有人。

一个男人背对着我,呆呆地站在水边望着湖面。他站在水边的角落,被树木的阴影遮住,以至于我走近了才发现他。

由于不小心靠得太近,我觉得没法装作没看见,便打了声招呼:“啊,你好……”男人缓缓转过头来。

……不对劲。

在看到男人转过来的瞬间,一股违和感涌上心头。

他的穿着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牛仔裤配T恤,和我没什么两样。长相也很普通,像是随处可见的那种。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身高一米七左右,发型也是常见的短发,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他的眼神很奇怪。并不是没有焦点,相反,那双眼睛带着明确的意图,直勾勾地打量着我。

我下意识地将右脚向后挪了半步。虽然距离还不至于让他立刻碰到我,但也不是能轻易转身逃脱的距离。如果被他抓住手臂或者从背后压制,体重差距会让我被轻易制服。一旦被抓住就完了。我将重心移到左脚,摆出随时可以踢出中段踢的姿势。

男人低声嘟囔了一句:“……你好。”

他从上到下扫视了我一遍,终于将视线重新移回我的脸上,用毫无生气的声音继续说道:“天快黑了呢。”

“……是啊。”

“一起回旅馆吧?”

我感到脊背一阵发凉,摇了摇头。

“不,我住帐篷。”

“诶,在哪里?”

“这个嘛……”

我刻意直视着男人的眼睛。

“等你回去之后,我再自己决定。”

几秒钟的沉默在我们之间流淌。

我的右手紧紧攥着单反相机的肩带。只要男人表现出一点袭击的迹象,我就会把夹在左腋下的柴火朝他扔过去,同时举起相机砸向他的脸。就算没砸中也没关系,只要他视线移开的瞬间,我就会一脚踢向他的腹部。我甚至在脑海中模拟了左手从后口袋抽出折叠刀的动作。

“哦。”

男人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过身,绕开我朝旅馆方向走去。我始终保持着正面朝向他的姿势,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他。

直到男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我才下意识地长舒了一口气。右手无力地松开,单反相机“咚”的一声滑落在地。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苦笑着慢慢捡了起来。

在露营地被搭讪不是很常见的事吗?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捡起相机的手掌已经被汗水浸湿。

真是让人不愉快。虽然理智上明白那种事不会频繁发生,但身体总会在不经意间进入警戒状态。

我内心深处,确实仍然被那晚的恐惧所束缚。

我振作精神,开始探索湖边。

首先,在野地的一角发现了一座旧仓库。往里一看,里面杂乱地堆放着一些破旧的救生衣。以前这里可能开过划船课程吧。仓库虽然宽敞,但没找到船的踪影。

接着,我沿着湖边散步。靠近旅馆的一侧是开阔的野地,但随着沿湖前行,树木逐渐增多,小路也变得幽深起来。

走了大约半圈后,阳光几乎被树木遮蔽,稍微偏离小路就可能迷路。而且树木一直延伸到湖边,湖面几乎被完全遮住了。看来这片区域并不适合搭帐篷。

正当我觉得前方视野太差,考虑是否该回头时,突然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

一块长约五米、宽约三米的长方形空地夹在小路和湖之间。这片区域的水边没有树木生长,从这里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湖面。

我正纳闷为什么只有这里空出来,走到水边一看,立刻明白了原因。水面上漂浮着一艘破旧的小船,拴在一个树桩上。看来这里曾经是个小码头。不过,从船和绳子的磨损程度来看,应该很久没人使用过了。

我重新环视这片空地。地面平整,虽然有些树根盘绕,但还不至于影响搭帐篷。反而因为这些树根,地面还算坚实,椅子的腿也不会陷得太深。

空间方面,即使搭两顶单人帐篷,只要尽量靠近小路一侧,虽然离水边很近,但也能确保生篝火的地方。唯一的问题是离停车场太远,搬运行李会相当麻烦。不过,我一个人来回两趟也能搬完,而且回去时还有美音帮忙。

好,就这里了。这里就是我们的露营地。

既然决定了,就趁天完全黑之前把行李搬过来吧。我背对小路,面朝湖面,把柴火散放在地上,相机则放在一个合适的树桩上。

正当我转身准备离开时——

咔嚓——

身后传来踩断小树枝的声音。

有人在后面的小路上。

后颈一阵发凉。我能感觉到那股气息从身后逼近,径直朝我走来。

刚才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我猛地转身,毫不犹豫地向身后的人挥出一记正拳。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有任何思考,身体自己动了。所以,当我发现身后的人不是刚才那个男人,而是戴着黑框眼镜的管理员白鸟时,拳头已经收不住了。带着腰部扭转力道的右拳直直朝管理员惊讶的脸部砸去。

啪——

拳头停住了。我的拳头在管理员鼻尖前戛然而止。管理员用左手掌心接住了我的拳头,脸上依旧挂着惊讶的表情。他来回看了看被我拳头击中的左手和摆出上段正拳姿势、一脸“糟了”的我,

“对、对不起!”

管理员慌忙松开我的右手,后退了几步。我也立刻站直,低头道歉:“是我该说对不起!”

“不,是我的错。这么暗的地方,我不该从背后靠近……抱歉。”

“不不不,突然挥拳的我才是不对劲!对不起!”

“我应该先打招呼再靠近的……抱歉。”

“不,是我太神经质了……对不起。”

“对不起”大甩卖开始了。管理员像被训斥后的狗一样,高大的身躯缩成一团,显得很沮丧。

再这样下去,管理员可能会一言不发地垂头丧气地离开,于是我主动开口:“那个,不好意思……”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管理员似乎振作了一下,推了推黑框眼镜。

“啊,是的。我想确认一下您的同伴大概什么时候到……还有,您打算在哪里搭帐篷。这样我可以在接待处告知您的同伴。”

原来如此。真是周到。

“抱歉,可能还要一会儿才能到。因为没有手机,所以具体时间我也不清楚。”

管理员点点头说:“啊,是这样啊。”然后环顾四周。

“您要在这里搭帐篷吗?”

“啊,是的。这里的景色很好。”

“不过,搬运行李会很辛苦吧……还是让我帮忙吧。”

我犹豫了一下是否要拒绝。我不太喜欢把重要的露营装备交给别人。

但确实需要人手,而且他看起来会小心对待我的装备。此外,我也想消除因我过度反应造成的尴尬气氛。

“……谢谢您。那就麻烦您了。”

或许是觉得距离拉近了,管理员白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那我们走吧!”

管理员白鸟大步走在小路上,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刚才那一拳很漂亮啊。是空手道吗?”

管理员头也不回,从肩头抛来一句。

“啊,是的。最近为了防身才开始学的。”

这是事实。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强烈感受到防身的必要性,于是去了几次附近的空手道教室。那家教室本身更像是健康体操的轻松场所,但在掌握了一些基础后,我请他们介绍了一家更专业的防身术教室。那家教室在隔壁镇上,虽然每周只去一次,但已经坚持了半年左右。此外,我还开始在离工作地点近的健身房学习踢拳击。虽然教练的夸奖可能有些客套,但他经常说我“很有天赋,有斗志!”

“是吗!我也稍微学过一点呢。剑道和柔道都有段位哦。”

难怪他能轻松接住我全力的一拳。对于有段位的格斗家来说,练了半年的正拳突刺大概看起来很慢吧。

穿过湖边的树林,我们来到一片开阔的天然草坪,湖面一览无余。夕阳几乎完全落下,仅剩的橙色光芒在水面上映出美丽的色彩。

“真是个不错的露营地啊。”

我不由自主地感叹道。

管理员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真诚,开心地笑着说:“谢谢您。”

“我也很喜欢这个湖,小时候经常在这里玩。”

“啊,原来您从小就……”

“是的。这个露营地是我父母建的。”

穿过草坪后,接下来要穿过林间营地。由于没有任何路灯,进入树林后,脚下几乎完全看不清了。很快天就会完全黑下来,看来回去时需要带上提灯。

“我们稍微加快点脚步吧。”

管理员一边加快步伐,一边继续讲述。

“这个露营地很大吧?它是在泡沫经济末期建成的。那时候我还小,不太记事,但听说刚建成时非常热闹。那种用脚蹬的天鹅船,您见过吧?那时候湖上有很多那种天鹅船。”

说起来,这个露营地的名字好像叫“白鸟湖露营地”。听我这么说,管理员依然面向前方,点了点头。

“据说‘白鸟湖’这个名字是因为繁殖季节经常有天鹅飞来,总之因为这个名字,我父亲干劲十足地采购了很多天鹅船,作为露营地的卖点。听说当时以情侣为主,非常热闹。他还买了很多救生衣,甚至一度打算开设划船课程。”

穿过树林,我们经过灯火通明的旅馆。

“但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发生了一起事故。”

管理员短暂地回头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

“一个年轻女孩似乎想在湖里游泳。浅水区完全没有问题,但她好像从船中央跳了下去。那个湖呈碗状,中心部分很深。而且湖底长满了容易缠住人的水草。一旦被缠住,据说很难靠自己挣脱。”

“她去世了吗?”

“很遗憾。”

从背影也能看出管理员又推了推眼镜。

“看到女孩迟迟没有浮上来,留在船上的男友惊慌失措,事故才被发现。据说搜救队在那片水域拼命搜寻。然而,被水草和藻类缠住的她一直没有浮上来,找到遗体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如果她的男友不在场,可能至今都不会有人发现她。”

听到这里,我脑海中浮现出美音的姐姐。没有人知道,没有人注意到,甚至没有人搜寻,遗体至今未被发现。只要条件具备,人类真的可以轻易地消失无踪。

“正如您所料,从那以后客人就少了。毕竟是乡下,丑闻传得很快。再加上当时的露营热潮已经过去,远方的客人也不来了。这样的深山老林,自然没人愿意来。当然,经营陷入困境,天鹅船也被廉价卖光了。现在只剩下一艘破旧的手划船和我私人爱好的摩托艇。”

我们回到了停车场。或许是因为靠近路边,一根电线杆上装着一盏路灯,照亮了三辆车和那块破旧的“白鸟湖露营地”招牌。

我走向自己的爱车Mini Cooper,再次看向那块招牌。充满时代感的天鹅角色依然摆着滑稽的姿势。你也经历了不少啊。“从那以后,我们勉强维持着经营,但几年前父母去世,我就接手了这个露营地。”

我一直只是简单地附和着,但似乎话题告一段落,该说点什么了。犹豫再三,我只低声说了一句:“真是不容易啊。”

我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后备箱。管理员主动拿起两个最重的篮子。我也背上副驾驶座上的背包,拎起冷藏箱。看来一次就能搬完所有东西,真是帮了大忙。

锁上车后,我打开挂在背包肩带上的LED灯,这次我走在前面。调整灯光角度,照亮脚下。

“今天您打算吃什么?”

管理员用轻快的语气转换了话题。

“嗯……炸鸡块。”

“炸鸡块!在露营地做油炸食品,真是高手啊。”

“……听说朋友喜欢。”

“那太好了!我去海边钓鱼时,也会把钓到的小鱼当场做成天妇罗,简直太棒了!为什么在外面吃的油炸食品总是那么美味呢!”

走在昏暗的山路上,管理员的爽朗笑声让我错觉周围都明亮了起来。每个班级里总有这样一个无条件开朗的男生吧。他一定朋友很多。

闲聊间,我们到达了旧码头。让他把行李放在角落。

“我也帮忙搭帐篷吧!我有同款帐篷,交给我吧!”

管理员挺起胸膛提议,这次我坚决拒绝了。我的露营时光是神圣的。在美音到来之前,我想好好享受独处。

被干脆拒绝的他明显又蔫了下来,“这样啊……”

不行了。我实在拿这张脸没办法。

“啊,那……就只帮忙搭帐篷吧……”

他的脸瞬间亮了起来。

“好的!”他精神抖擞地回答,一边哼着歌一边开始搭建美音的帐篷。我一边准备篝火,一边忐忑地偷瞄着,毕竟我从未让别人碰过我的露营装备。不过,他虽然动作利落,但触碰装备时似乎非常小心。

不知不觉间,当我点燃篝火台时,管理员已经搭好了两顶帐篷,甚至摆好了椅子。虽然搭建装备本是我的乐趣所在,心情有些复杂,但看到他笑眯眯地调整椅子位置,嘴里念叨着“果然这个品牌的折叠椅不错啊,我也买一个吧。不过我已经有很多椅子了”,莫名让我觉得“算了,就这样吧”。

“谢谢您。连搭建都麻烦您了。”

“哪里哪里。最近没搭过帐篷,挺开心的。”

他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那么,我还要去准备旅馆石田先生的料理,差不多该告辞了。”

应该是刚才那个男人吧。原来叫石田。

“真的太感谢您了。您这么忙还帮忙搬行李。”我再次道谢。

“哪里哪里。您的同伴到了,我会带过来的。”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别客气。那么,请好好享受,直到时间到了。”

高大的身影鞠了一躬,管理员白鸟转身走进了昏暗的小路。大概是实在看不清路,他中途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树木间隐约透出白色的光。

我背对湖水坐在椅子上,看着那道光渐渐远去,叹了口气。

以独自享受露营为座右铭的我,为什么会和他拉近到那种距离呢?

面对他那毫无心机的笑容提出的建议,我很难拒绝;看到他像小狗一样沮丧,又忍不住想帮他。平时我可不是这样的。无论对方如何打感情牌,我都应该毫不留情地拒绝才对。

美音的事也是如此。这样的我竟然会想和别人一起露营。这样的我竟然会想把帐篷借给别人。最后还把露营装备交给了今天刚认识的人。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把目光转回篝火,添了些合适的木柴,让火势更旺。

关于美音,我是明白的。她姐姐的身影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美音的姐姐岸本明里是我的恩人。虽然最终是交易,但如果没有她(严格来说她已经不在了),我也不会活在这个世上。正因为明里的身影挥之不去,我很难拒绝美音的邀请和提议。

明里是否如美音所说的是“朋友”,我并不确定。我对明里几乎一无所知。

相反,我对美音更了解一些。她是美容师学徒,性格开朗,善于交际,也很体贴。她节俭,很少一个人外出吃饭,但很重视人际关系。她喜欢炸鸡块。

我从冷藏箱里拿出早上准备好的密封袋,里面是腌好的鸡腿肉。

平时独自露营时,我不会做这么复杂的准备。顶多烤点肉和配菜。我到底在兴奋什么呢?

说到底,我是不是其实很期待今天呢?

给鸡肉裹上淀粉后,我在水边简单洗了洗手。湖离得这么近,居然还有这种好处,我不禁有些兴奋。

虽然一片漆黑看不见,但从湖深处传来鸟鸣声。不知道这个季节是否有天鹅,但到了早晨,应该能看到一些野鸟的身影吧。我要早起,一定要用单反相机拍下来。

我用酒精湿巾再次消毒了洗过的手。虽然没直接碰生肉,但还是小心为上。谨慎总没错。

我再次坐回椅子上。管理员赞不绝口的这把椅子是座高极低的折叠椅,几乎和直接坐在地上没什么区别。我喜欢这种深陷其中的感觉。想的话,甚至可以在椅子上盘腿而坐。不过,这也意味着起身比较费劲,干活也不太方便。

我继续准备料理。犹豫了一下,决定用小型炉子而不是篝火来加热油。做油炸食品时,火候控制至关重要。

我在铸铁煎锅里倒入色拉油,放在篝火旁的矮桌上的小型炉灶上,点火。一边看着油加热,一边继续思考。

美音的事暂且不论,那个管理员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初次见面的他能如此轻易地拉近距离?这从未发生过。

即使在工作中,我也刻意与同事保持适当距离。既不被讨厌,也不至于亲密到可以随意搭话。我总是注意自己的言行。

或许正是这种反作用,独自露营时我总是极力疏远他人。这是理所当然的。我正是因为厌倦人际关系的束缚才躲进深山的。我本来就讨厌与人交往。我的防备应该相当坚固才对。

然而,继美音之后,今天的管理员白鸟也轻而易举地试图越过我的防线。

为什么我会被白鸟的笑容打动?为什么看到他沮丧的表情就忍不住想帮他?

我在折叠椅上抱膝而坐,手抵着额头。

我是知道原因的。他太像“那个人”了。

眼镜后面那纯真的笑容,失败后像小狗一样沮丧的表情,开心时的小动作。

无一不让我想起“那个人”。

铸铁锅里的油发出滋滋声。温度似乎刚刚好。现在开始炸应该没问题吧。我也开始感到饿了。

我瞥了一眼手表。快晚上七点了。美音差不多该到了。

我暂时关掉炉火,站起来朝旅馆方向张望。从某个角度,透过树木缝隙可以看到旅馆的灯光。没有任何人来的迹象。看来还没到。

我转向湖面。或许是微风吹拂,仔细听能听到微弱的水波声。靠近水面,能看到些许涟漪。

我凝视着漆黑的湖面,眼睛逐渐适应黑暗,月光下模糊地看到了整个湖畔。空无一人的湖面,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我想起管理员讲的故事。在湖中央溺死的女孩。

她入水前的几秒一定很开心吧。也许还在水中游了一会儿,玩得很高兴。但是,当水草缠住脚的瞬间,她该有多惊慌啊。

一定很害怕吧。一定很痛苦吧。

话说回来,当时在船上的男友为什么没有跳下去救她呢?当然,我不认为他能救得了她,反而可能造成二次事故,所以留在船上可能是正确的选择。但是,如果看到恋人在眼前溺水,难道不应该在大喊大叫之前,自己先跳下去救人吗?

她的死,真的只是意外吗?

想到这里,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又在胡思乱想了。和明里的事不同,这应该是警方立即调查过的案件。那么,果然还是意外吧。话说回来,她的死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这不是我该想的事。与我无关。

我叹了口气,深深陷进椅子里。背对湖水,将体重完全交给椅子,伸展身体。

肚子真的饿了。开始炸吧。美音应该也快到了,给她留一份就行。如果凉了,还可以重新炸一下。

我振作精神,重新点燃炉火时,突然感觉到前方传来今天第几次的气息。

是美音吗?时机正好。我这么想着抬起头,却愣住了。

一个女孩站在那里。

是个和美音年纪相仿的瘦弱女孩。但不是美音。

长长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土色的脸上,看不清眉眼。沾满泥土的红色连衣裙上滴着水。赤着脚,青白的肌肤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她站在小路上,呆呆地朝篝火望了一会儿。然后,依然微微低着头,面无表情地说:

“可以……让我……烤烤火吗?”

我心想:

喂,又来?

小学班上有人说,如果20岁前没见过幽灵,一辈子都不会见到。虽然忘了是谁,但你在撒谎啊。我可是成年后第二次见到了。

这人生第二次的灵异现象,现在正隔着篝火,坐在本该是美音坐的椅子上。从头发和脸上滴落的水珠被椅子的布料吸收。

那些水珠,在这孩子消失后也会一起消失吗?不过,出租车司机的怪谈里,通常只有后座会一直湿着吧。真讨厌啊。

她一言不发,呆呆地盯着篝火。眼神涣散。

我明明没有灵感的。难道像岸本明里那次一样,还是有什么相性之类的东西吗?也许见过一次之后,就容易被吸引过来。

她突然低下头。可以说是垂头丧气。湿漉漉的头发哗啦一下垂到苍白的脸前,水珠滴答滴答地落下。

如果我真的有了灵感,今后会不会有各种类型的亡灵接踵而至?饶了我吧。

她低垂的瘦弱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喂喂,好可怕啊。

“呜……呜……呜呜……”

薄薄的红色连衣裙下露出的苍白双肩,开始剧烈抖动。头垂得更低,散落的黑发几乎要碰到地面。

“啊……呜呜……”

等等,什么情况?

我困惑地坐在椅子上向后仰,想要连人带椅后退,突然想起背后就是湖。退无可退。

“呜……呜啊……呜啊啊啊!”

她剧烈摇晃,猛地直起身子,突然抬头看向上方——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哭了。

“呜、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喂,那个……”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喂,太吵了……”

“呜啊、呜哇、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

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避开篝火,探出身子,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啪!”清脆的声音在湖面上回荡。

她的脸被甩向一边,沉默了。

物理攻击,居然有效。

她缓缓将左手贴在被打的脸颊上,慢慢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隔着篝火俯视她的脸,再次平静地说:

“安静点。”

“吵死了。”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

“…………对不起。”

小声嘟囔着,垂下肩膀低下头。

很好。安静下来了。

说实话,现在对幽灵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觉得麻烦,但既然能看见也没办法。虽然不情愿,但以后可能还会看到,还是学会视而不见吧。

我小心地回到座位上,注意不要打翻铸铁锅里的油。油又开始从底部冒出小气泡。很好很好。

“那个……突然大声喊叫,对不起……”

我拉过背包,摸索着应该放在里面的烹饪温度计。

“呃……那个……我在反省……”

找到了。把温度计的测量部分浸入油中。指针立刻开始移动,停在180度左右。很好。最佳温度。

“那个……呃……”

我把裹了淀粉的鸡肉一块块放入油中。用面粉裹也可以,但淀粉含量更高的淀粉能让表皮更酥脆。

“那个……喂……呜……喂!”

油量也很关键。这次我调整到鸡肉一半浸在油里的量。虽然看起来可能有点少,因为不会完全浸没,但在露营时油太多会很难处理。反而适度翻面能让表皮裹入空气,更酥脆……

“别无视我啊!”

又吵起来了。

我咂了咂舌,抬眼一看,她正抽抽搭搭地揉着眼睛,一副要哭的样子。

“……别无视我……”

我叹了口气,靠回椅背。为什么幽灵都这么爱说话呢?

“干嘛?”

“呃……”

“呃什么呃。不是你主动搭话的吗?”

我给炸鸡翻面。铸铁锅里只能放下准备的一半鸡肉。得分两次炸了。

“那个……我在这里的……原因之类的……”

“没兴趣。”

“……啊……”

她似乎受到了打击,又低下了头。“原来是这样啊……”她嘟囔着。

为什么这些家伙总觉得别人会对他们的故事感兴趣呢?谁会在意一个陌生人的生平?不管是幽灵还是怨灵,说到底都是别人的事。与我无关。

对话就此中断,只剩下篝火的噼啪声和炸鸡的滋滋声。

第一批炸鸡已经呈现出诱人的色泽,我把它们夹到盘子里。余温会让它们熟透。

她一边看着这一切,一边时不时投来想要继续聊天的目光。

当我把剩下的鸡肉放入油中时,她问道:“那个……你的名字是……”

“齐藤夏。”

“哦……”她点点头。

“那,就叫你小夏吧。”

啊?

她似乎没注意到我瞪了她一眼,

“我叫纱奈子。藤原纱奈子。叫我小纱就好。”

突然开朗地自我介绍起来。大概是对话有进展让她高兴了吧。但我不想长时间聊天。希望她快点说完想说的话,然后消失。

这次也让她说个够吧。这样她就会走了。

“那,你说吧。”

“啊?”

我一边给炸鸡翻面,一边叹气。

“反正你也有未了的心愿吧?”

纱奈子沉默了一瞬,然后探出身子,泪如雨下地喊道:

“那、那当然有啊!谁没有未了的心愿啊!!”

情绪不稳定啊。眼看又要哭喊起来,我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纱奈子闭上嘴,坐了回去。“你不也一样……”她小声嘟囔着,一滴眼泪滑落。

她这话说得好像我也死了一样,我一边想着,一边把炸鸡夹到盘子里。全部夹完后,我关掉了炉火。

纱奈子抓着裙角,又开始抽泣。

我看着盘子里的炸鸡。前半部分炸的应该已经充分受热了。

“炸鸡,吃吗?”

我半开玩笑地对幽灵说,

“……吃。”

她回答。

原来能吃啊。

炸鸡,虽然自己说有点那个,但确实是极品。

酥脆的外皮,恰到好处的弹性,咬下去肉汁四溢。调味也很棒。蒜香酱油的腌料很入味。虽然简单烤个肉也不错,但在户外吃这种费功夫的料理也别有一番风味。下次还这么做。

抬头一看,纱奈子也在给她的纸盘里夹炸鸡,狼吞虎咽地吃着。是饿了吗?话说,幽灵也有食欲吗?

“好吃吗?”

听我这么问,她回答:“味道有点淡。”我犹豫着要不要再给她一巴掌,但转念一想,味觉差异在所难免,便从背包里拿出调料包。我记得里面应该有小瓶装的酱油。打开调料包,取出小瓶。还剩一半左右。

看到这个,我愣了一下。等等,这酱油放了挺久了,没问题吧?

虽然我记得选的是可以常温保存的,但最近天气热起来了。和其他香料不同,露营时很少用酱油,所以不记得上次用是什么时候。会不会变质了?

好吧。试试看吧。

“给。”我把小瓶递给纱奈子。

“啊,谢谢。”她接过去,刚打开瓶盖就“嗯!”地皱起眉头,捂住了嘴。

啊,果然变质了。

话说,她还有嗅觉啊。

“……还是就这么吃吧。”

看着她皱着眉头盖上瓶盖的样子,我有点过意不去,“给。”这次我把装岩盐的小瓶扔了过去。这是今早装的,应该没问题。

纱奈子没接住,小瓶从她手心滑落,掉在她膝盖上。她不慌不忙地捡起来。大概接不住东西是常态吧。她打开盖子,小心翼翼地闻了闻。

“啊,这个没问题。”

纱奈子说着,开心地往自己的炸鸡上撒盐。

没想到这幽灵这么能吃,美音的那份都快没了。虽然我以防万一多做了些,不至于全吃完,但看到量少了美音也会难过吧。

于是,我决定再做一道配菜。我买了番茄、新鲜罗勒和马苏里拉奶酪,准备做个卡普雷塞沙拉。第一印象很重要。

当我拿出砧板和番茄时,纱奈子无声地拍手,一脸“太好了,第二道菜”的表情。

不,这个不给你。你真厚脸皮啊。

我把番茄放在砧板上,从后口袋掏出折叠刀,将番茄切成两半。去掉蒂头,尽量切成薄片。

“好刀啊。真帅。”

美音盯着我的手。这把刀用了半年。之前在山里丢了心爱的刀,才买了这把。因为是折叠式,不能用来劈柴,但我喜欢它刚好能握在手心的尺寸。

“我也有一把哦。”

纱奈子开始在连衣裙腰间摸索。从外表看不出来,但裙子的褶皱间似乎有个口袋。她从里面掏出个像奖章的东西,“给。”摊在掌心给我看。

借着篝火的光,看起来像个塑料钥匙扣。形状像两枚奖章叠在一起加厚了。正面有只小鸡的卡通形象,但有些年头了,部分地方的漆都剥落了。

“小学时收到的文具套装还是急救套装?里面带的,从初中就一直放在口袋里。”

纱奈子把钥匙扣上下两片圆盘反向一拧,“咔嗒”一声弹出约两厘米的刀刃。确实,这也能算把刀吧。

纱奈子又“咔嗒”一声收起刀刃,“这是护身符。”她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

说是护身符,大概是防身用的吧。

我一时觉得这种玩具算不上武器,但借着篝火的光,我注意到纱奈子手腕上有无数伤痕。有比较新的正在愈合的伤,也有像是旧伤的痕迹。

原来如此。是给自己用的。

“想着随时可以结束,就会轻松一点。”

这种想法或许也有道理。人生的痛苦因人而异,缓解方法也因人而异吧。这种情况下的回应,最好只是轻描淡写地肯定一下。

“我不太明白。”

然而,从我口中吐出的却是完全相反的话。

“我最讨厌这种逃避的态度。”

我能感觉到纱奈子生气了。当然会生气。但我的嘴停不下来。

“不解决现状,逃避现实,不面对对方却伤害自己。这样怎么可能轻松?”

“……你懂什么?”

纱奈子透过湿漉漉的头发瞪着我。

“当然不懂。失败者的心情什么的。”

我也瞪回去。但内心很混乱。我到底在较什么劲?

对视了一会儿,先移开视线的是纱奈子。“你明明也是同类……”她小声嘟囔着,低下了头。什么意思?

我松了口气,继续做卡普雷塞沙拉。这次切奶酪。一时间,只有篝火的噼啪声和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

“用刀,没死成吗?”

我随口问纱奈子。

如果纱奈子是用刚才的小鸡刀自杀的,那她应该浑身是血,而不是湿漉漉地出现。

“……好像用这个死不了。”

纱奈子也平静地回答。她没有看我,而是盯着自己的手腕。

“而且,我不想一个人死。死的时候,希望有人陪在身边,谁都可以。”

所以她才特意在男友面前跳湖吗?

有恋人并不意味着幸福。有时,伴侣反而会加速将对方逼入绝境。这一点我很清楚。

我只回了句“这样啊”,没有再问下去。

我从冷藏箱里拿出罗勒,去掉茎,把叶子一片片夹在番茄和奶酪之间。

纱奈子默默看了一会儿,在我差不多夹完所有罗勒时,突然开口:

“小夏,一个人吗?”

我一时以为她在问有没有恋人,但马上明白她是在问今天的露营。是在问有没有同行者。当然有美音。

“待会儿还有一个人来。”

听我这么说,纱奈子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似的笑了。

“对吧。”

“白鸟先生也这么说。”

白鸟?为什么管理员会……我正想问纱奈子,

“啊,那不是吗?”

纱奈子指着旅馆方向。我看到树林中慢慢靠近的光。应该是手电筒。似乎有两道光。大概是美音和管理员。终于来了。

我慢慢站起来,下意识地转向湖面。已经听不到鸟叫声了。只有轻微的波浪声。

夜晚的湖边变得有些凉。我从背包底部拿出外套披上。幸好带了。

我突然想到,回头看向篝火时,纱奈子会不会已经消失了。

我凝视了一会儿湖面上的黑暗,慢慢转身,纱奈子依然坐在椅子上。她似乎很开心地伸长脖子看着逐渐靠近的光。

真是个没眼力见的家伙。再不消失就麻烦了。话说,其他人能看见她吗?岸本明里似乎只有我能看见。

这时,腹部传来熟悉的震动。是手机。我慌忙摸索外套口袋。

里面理所当然地放着我找了半天的智能手机。

短暂的困惑后,我明白了状况。

今天早上,天气还很冷的时候,我和美音通电话时穿着这件外套。

然后挂断电话,查完资料后,我理所当然地把手机放进了外套口袋,之后因为气温升高就脱了下来。想着晚上可能会冷,就把装着手机的外套随便卷了卷塞进了背包底部。当我以为可能忘带手机而寻找时,因为放的地方和平时不一样,所以没找到,完全误以为忘在家里了……

直到现在。

要找的东西,往往就在身边。

我苦笑着拿出手机。是美音打来的。明明马上就要汇合了,她却在穿过树林时打来电话。真是个勤快的家伙。我看着逐渐靠近的两道光,滑动屏幕接听。

“小夏!你知道我打了多少次电话吗!”

刚把手机贴到耳边,美音的怒吼就传了过来。

“抱歉抱歉……”

虽然觉得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但说出来其实很简单。

“手机丢了,刚找到。”

“我担心死了!”

“对不起啦。”

我还没见过美音生气或不高兴的样子,所以觉得有点新鲜,原来这孩子也会这样生气啊……

“工作一结束就马上发了消息,却一直没显示已读!电话也完全不接!”

我苦笑着看着逐渐靠近的两人。前面的人影比较高大,应该是管理员。跟在后面的应该是美音。

但是,美音说话这么大声,却完全听不到两人的声音。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应该能听到这边的怒吼才对。

“没办法,到了露营地发现小夏还没来!”

“……啊?”

她没问管理员情况吗?

“不,我早就到了。已经搭好帐篷,在等美音……”

“啊?”

电话那头的美音发出疑惑的声音。

“我六点左右到露营地时,在前台确认过,他们说小夏还没来。而且你也没通知人数变更。小夏,你不是说会来的吗!”

六点?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晚上九点。那不是三小时前吗?我从那么早就在这个露营地了吗?

“我连饭都没吃,一直在旅馆等着!”

一直在旅馆?为什么管理员没告诉我?

“管理员白鸟先生没提到我吗?”

“所以,管理员说没人来……”

话说,现在不是那个管理员正带她来我这里吗?再过几十秒就到营地了。

“现在不是一起走着吗?戴眼镜的男人。”

“啊?”

电话那头,美音发出困惑的声音。

“所以我说,我现在在旅馆。”

那现在进入营地的两个人是谁?

我正困惑时,美音的下一句话让我不寒而栗。

“这个露营地本来就只有女性员工啊。”

我僵在原地,纱奈子笑眯眯地坐着,两个人来到了我们面前。

一个是管理员白鸟。依然带着亲切的笑容。

然后在他身后,牛仔裤配T恤,三十多岁,长相普通。

是石田。那个在湖边遇到的男人。

管理员盯着纱奈子看了几秒。然后,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似的笑了。

“太好了。您已经到了。因为没来前台,我还担心您还没到呢。”

管理员弯下腰,与纱奈子平视。

“初次见面。我是管理员白鸟。”

纱奈子高兴地点头回应。

“您好,白鸟先生。我是纱奈子。对不起,来晚了。迷了路,手机也没电了……”

“哎呀,抱歉。您才是纱奈子小姐啊。我一直以为您的同伴是纱奈子小姐。难怪印象不一样。”

管理员白鸟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啊,那个人是小夏。”

“这样啊。抱歉,小夏小姐。失礼了。”

石田一直沉默着。不耐烦地看着白鸟的对话,对我的露营装备和料理投以不屑的目光。

手机里传来美音焦急的声音:“小夏?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我下意识地挂断电话,把握着手机的左手藏在身后。

三人之间诡异的气氛让我脊背发凉。

“那么,小夏小姐。虽然有些冒昧,但时间到了,我来接您了。”

时间到了?

那一瞬间,今天与管理员的对话在脑海中闪过。

“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请尽情享受。”

“谢谢。是十点吗?”

“不,是九点哦。时间到了我会提醒您的。”

“那么,请好好享受,直到时间到了。”

我原以为退房时间是明天早上九点。但管理员说的不是早上。而且,似乎也不是退房的事。

“最后的时光,过得愉快吗?”

白鸟带着灿烂的笑容走近。朝我伸出手。

我后退的脚差点掉进湖里。不行,退不了。

“太好了呢,小夏。”

白鸟身旁,纱奈子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终于可以死了呢。”

我惊恐万分,一边尖叫一边朝白鸟的脸挥出拳头。必须打倒他。虽然完全不明白状况,但本能告诉我这一点。同时,借着这股势头,我摆出回旋踢的姿势。从下往上踢,就能直击白鸟的要害。这个距离不会失手。

但是,白鸟是格斗高手。

他轻而易举地用一只手挡开了我的拳头,接着抬起一条腿,挡住了我瞄准胯下的踢击。

我背对白鸟,失去平衡。

不行。赢不了。

就在我下定决心要跳进湖里游走逃生的瞬间,一条蛇一样的东西从背后缠上了我的脖子。当我意识到那是白鸟强壮的手臂时,头部的氧气供应已经被切断了。意识瞬间远去。

我下意识地把左手的手机远远扔了出去。传来“咔嗒”一声微弱的手机滚动声。是在船上吗?

下一刻,我的意识完全消失了。

在朦胧的意识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木纹。地板的木纹。不是常见的木纹设计地板,而是用真正的木材制成的木地板。随着视野逐渐扩大,可以看到地板上有被温暖光线照亮的部分,也有被阴影笼罩的昏暗部分。

我呆呆地看着,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自己头部投下的阴影。稍微移动视线,可以看到视野两侧穿着鞋的双脚。这个房间允许穿鞋吗?我一边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一边只移动视线,终于明白自己被反绑在椅子上,低着头。我慢慢抬起头。

“纱奈子小姐,要吃生火腿吗?”

“对不起,最近没什么食欲……虽然有时候会特别想吃。”

眼前放着一张圆形大桌子。摆满了五颜六色的开胃菜。还有几瓶葡萄酒。甚至还有水果拼盘。后面边桌上放着的是生火腿的原木吗?真是奢侈。旁边还准备了炭火炉。是要烤着吃吗?

“那我再来点吧。”

隔着桌子,坐在我左前方的石田举起酒杯。他满脸通红,心情很好。看来喝了不少。

“当然。您喜欢就好。”

正对面的白鸟站了起来。走向身后放着的生火腿原木。一整只腌制好的猪腿安放在专用底座上。白鸟用专用的大刀,熟练地切下生火腿。

我环顾四周。大约十叠大小的房间。不,是小屋。四面都是木制墙壁。是露营地特有的木屋。但和我见过的住宿木屋有些不同。看了一会儿,我发现了违和感的来源。没有床。除了桌椅、后面的边桌和小垃圾桶,没有任何生活家具。

“啊,小夏醒了!”

坐在右边的纱奈子凑过来看我的脸。纱奈子也喝了一点吧。脸上泛着红晕。衣服还是那件沾着泥土的红色连衣裙,但肩上披着干净的毛巾,头发也半干了。

看到这一幕,我恍然大悟。

这家伙,不是幽灵啊。

我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误解,同时意识也逐渐清晰。

纱奈子是活人。仔细想想,幽灵怎么可能挨耳光、吃炸鸡呢?因为上次岸本明里的经历,加上夜晚的湖边场景,我完全误以为又出现了含恨而终的亡灵。

不,但是,既然如此,这孩子一个人来那种地方干什么?

“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端着生火腿盘子的白鸟笑着转过身来。

“抱歉用了粗暴的手段。只是,山里声音传得很远。尤其是从高处。”

白鸟从容地把盘子放在石田面前。

“这里海拔比较高,如果大喊大叫可能会传到下面。虽然有些强硬,但不得不处理一下。”

确实,有时露营地上方营地的说话声会特别大。可以理解。但问题不在这里。

“不过,这个木屋是密闭的,声音不会传出去。请放心。”

我看到对面墙上唯一的小窗户边缘贴满了胶带,防止漏音。

我本想抗议“别开玩笑了”。但嘴里只发出了含糊的呻吟。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给您戴上了口枷。”

我用舌头探索口腔。似乎被塞了手帕之类的东西,上面还绑了布条。呻吟了一会儿,看来是说不出有意义的话了。我注意到石田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我。我瞪了他一眼,他嗤笑一声,把目光转回盘子里的生火腿。

“那个,把嘴上的东西拿掉也没关系吧?好可怜……”

纱奈子投来同情的目光。

“我也很想那样做……但变成那种状态的人已经失去了理智,会胡言乱语,试图动摇大家的决心。这样是最好的。”

这家伙在说什么?

纱奈子似乎想说什么,但像是说服自己似的点了点头。

“是啊。谁都会害怕的……”

“是的,这很正常。”

白鸟缓缓站起来。

“那么,既然小夏小姐也醒了,我们开始最后的仪式吧。”

以此为信号,三人开始重新布置房间。桌子被推到角落,椅子在屋子中央摆成圆形。

我趁机确认了自己的束缚状态。双手被反绑在椅子靠背上。从触感来看,应该是扎带。

虽然似乎没有直接绑在椅子上,但靠背的形状决定了不解开扎带就无法离开椅子。脚没有被束缚,但以这种状态站起来,也会像一只壳太大的乌龟吧。

我反手摸索后口袋,但折叠刀似乎被拿走了。手无寸铁。

白鸟就这样把我连人带椅拖进圆圈里。

右边是纱奈子,正对面是白鸟,左边是石田。石田还拿着酒杯,生火腿盘子放在膝盖上。脚边甚至放着一个小垃圾桶。

圆圈完成后,白鸟开始讲话。

“那么,各位,感谢今天参加我主持的这个聚会。”

我看到视野右侧的纱奈子无声地模仿鼓掌。

“再次自我介绍,我是为了让大家更好地踏上旅程而提供支持的救助网站‘Lake’的管理员,白鸟。”

白鸟站在自己的椅子前,依次看着纱奈子和石田的脸。

“一直以来,我只能在网站上聆听各位难以言表的痛苦,今天能亲眼见到各位,与各位交谈,并在重要的最后启程之日陪伴左右,我感到非常荣幸。”

“最后的启程”?

我思考着白鸟平静说出的话的含义,感到心跳加速。

我拼命环顾四周。必须逃走。

我的目光停在角落收拾好的生火腿套装边桌上。如果能拿到那把专用刀,也许能切断手腕的束缚。即使拿到了,被反绑的状态下也很难操作,但毕竟是扎带。只要能切开一个口子,也许就有办法。

这时,生火腿台旁边的炭火炉吸引了我的目光,我倒吸一口凉气。

火还没点着。正因如此,里面的东西看得很清楚。里面放的不是普通的炭。

是蜂窝煤。

“此外,虽然是不速之客,但这次我们也邀请了纱奈子小姐的朋友。”

白鸟温柔的目光投向我。

“当然欢迎。”

我摇头。

不对。我不是。认错人了。

但只能发出呻吟。

“很遗憾,现在似乎有些动摇。不过没关系。”

我拼命摇头,白鸟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正如网站上所说,这个聚会是为了支持那些独自一人感到寂寞无法成行的人、总是无法坚持到最后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独自启程的人而举办的。即使中途动摇,也没关系。”

白鸟缓慢但坚定地说完。

“我会负责任地送走所有人。”

我瞪大眼睛,白鸟温柔地回望着我。

“既然来到这个湖边,说明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旁边的纱奈子用力点头。

什么啊。我可没听说。我什么都没决定。别误会了。

我啊!只是!想露营而已!

“我再说明一下各位启程的地点。这个露营地原本是我父母经营的,但现在已经停业很久了。不过,我继承了土地所有权,现在作为受苦之人的最后休憩之所提供给大家。各位过得还舒适吗?”

我想起路上用的车载导航画面。那台导航是二手车自带的,信息相当陈旧。显示已经停业的露营地也不奇怪。

而且仔细想想,美音预订的露营地是支持网络支付的最新露营地。那个旧导航不可能显示出来。

我终于明白了。不是他们误会了。

是我搞错了露营地。

我自己来到这里,自己办理入住,自己要求增加人数。

“好了,再忍耐一下这个充满痛苦的世界吧。”

然后自己跳了进去。

“各位,让我们踏上美好的旅程吧。”

进入了一个集体自杀的场所。

面对如此状况,我感到膝盖开始颤抖。冷汗顺着脸颊流下。纱奈子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状态,靠了过来。

“对吧……小夏也一定很害怕吧。”

我误以为这个女孩死在湖里。但我错了。她不是已经死了。

她是准备去死。

纱奈子温柔地把手放在我的膝盖上。

“没关系。你不是一个人,小夏。”

把我拉上了。

我想起那个夜晚。

在漆黑的、没有月光的真正漆黑的森林里,面对持枪的连环杀人犯。不,能与之对抗是因为借助了岸本明里的力量。在得到明里的帮助之前,可以说只是在四处逃窜。那一刻或许是因为肾上腺素分泌,对自己的感情变得迟钝。只顾着拼命行动,甚至没有时间感到恐惧。但事后回想起来,那时应该感受到的感情涌上心头。

好可怕。好痛。可能会死。不想死。想求救。好可怕。想活下去。好可怕。

不想死。

现在,我所在的地方不是黑暗。是被暖色灯光照亮的温暖木屋。眼前也没有持枪的男人。坐着的是像前男友彻一样带着温柔微笑的白鸟。但死亡的恐惧毫不留情地袭击着我。反而,与至少还能四处逃窜的那晚不同,现在动弹不得,发不出声音。无法分散注意力。

好可怕。

我努力振奋因恐惧而僵硬的身体,移开白鸟的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纱奈子的手放在牛仔裤上。我的手心一侧的布料上滴下了冷汗。

我隔着口枷深吸一口气,在肺里憋了几秒后呼出。

紧闭双眼,将传入耳中的三人的对话也屏蔽在思考之外。

冷静。冷静。思考。

整理一下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回想白鸟刚才的致辞和之后三人的对话,推测出一些信息,在脑海中整理。要准确把握现状。

首先,我搞错了要去的露营地。这是开端。

因为记不清露营地的名字,所以导航输错了目的地。而到达的这个露营地,其实早已停业,现在土地所有者白鸟将其作为集体自杀的场所提供。

其次,我误以为白鸟是露营地管理员。这很正常。因为他就在露营地的前台。

而白鸟也误以为我是通过自杀协助网站联系的纱奈子。这也很正常。因为我说了“我是网上报名的……”。所以白鸟才自称“我是管理员白鸟”。作为救助网站“Lake”的管理员。

然后,在关键误会未解的情况下,我轻松地增加了人数。说是有个女性朋友晚上要来。白鸟听了,以为自杀志愿者从石田和纱奈子两人增加到三人。

当然,我说的是美音。而美音无论如何也来不了。因为我等的地方本来就是错的。美音在原本预订的正确露营地空等着。

取而代之,真正的纱奈子出现了。只是为什么她不去木屋,而是直接来找我,还是个谜。

白鸟听纱奈子自我介绍后,一定心想:啊,这才是咨询过的纱奈子。那么那个叫小夏的是临时加入的吧。他可能觉得无所谓。对白鸟来说,自杀志愿者按计划凑齐三人,终于全员到齐了。

问题是纱奈子,对白鸟关于我的描述应该也感到一些违和。因为白鸟以为我们是老相识,实际上我们几小时前才第一次见面。但从纱奈子的表现来看,似乎没有特别大的疑问。毕竟情况特殊,可能没在意对话中的细节。也可能她本来就是不拘小节的类型。

甚至,看到我害怕的样子,纱奈子可能产生了亲近感,时不时关心我,拍拍我的背。从旁看来,简直像多年的朋友。

就这样,我现在处于无法逃跑、无法辩解的状态,作为自杀志愿者之一被安排坐下。作为自己下定决心却在临死前害怕、最后关头失控的纱奈子的朋友。

我感到自己逐渐冷静下来。没错。慌乱也不会改善状况。既然已经把握了自己的现状,接下来只要冷静地寻找解决办法。

我慢慢睁开眼睛。

“那么,只要服下我们准备的安眠药,点燃蜂窝煤,各位就可以启程了。”

白鸟的话让纱奈子紧张起来,我听到她咽了口唾沫。放在我膝盖上的手紧紧握住了我。

我也全身绷紧。该死。这就开始了吗?

但白鸟继续说道:

“不过,在此之前,一起启程的各位彼此一无所知,这样不太好吧。让我们花点时间分享一下各位各自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为什么会决定启程。”

是想模仿团体咨询吗?无聊,但很好。不错。只要能争取时间,现在什么都行。

但有人反驳,似乎要粉碎我的希望。

“那种东西,不需要吧。报名的时候大概都说过了。赶紧开始吧。”

满脸通红的石田不屑地说道。对此,白鸟冷静地反驳:

“我只听过石田先生的概要,对纱奈子小姐和小夏小姐一无所知。而且,我只是送行的一方。即使我知道也没有意义。”

“没必要知道吧。”

“不。”

白鸟断然拒绝。

“我希望各位能感受到不独自启程的意义。我至今送走过很多组人。大家来到这里时,都是对人生绝望、孤独的眼神。但是,通过和成员交谈,倾诉自己的痛苦,也接受他人的痛苦,共同分担,就能明白受苦的不只是自己。这样启程的各位,最后都带着满足的眼神迎接终点。”

白鸟似乎被自己的话打动,握紧了双拳。

“幸好没有独自死去。来到这个湖边,遇见大家真好。我希望各位也能这样想。”

这家伙在说什么。

虽然有很多想吐槽的地方,但旁边的纱奈子长出一口气,松开了紧握我膝盖的手。

哦,她被打动了。

相比之下,石田似乎并不以为然。

“无聊。”

石田嗤之以鼻,白鸟坐着探出身子。

“在我的聚会上,大家都会这么做。石田先生也请吧。”

“为什么我要……”

“石田先生。”

白鸟语气不变,声音不变,只是直视着石田的眼睛说:

“请吧。”

石田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盯着白鸟的眼睛看了几秒,移开了视线。

“……好吧。”

白鸟笑着说“感谢”。

“那么,在请各位讲述之前,作为这次聚会的主持人,我先来说说。我不是启程的成员,但通过讲述我举办这次聚会的契机和理由,希望能让各位的旅程更加美好。”

说完,白鸟开始讲述。带着爽朗的笑容,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

湖畔露营篇 白鸟幸男

再次自我介绍。我叫白鸟幸男。虽然会有点长,但请允许我从童年说起。请多包涵。

我的父亲是个严厉的人。

父亲长期在公司工作,同时也在当地开设居合道教室,深受周围人尊敬。我从小就被灌输武艺。在院子里学习剑道和柔道的招式,在祖父时代就开始收集的日本刀和铠甲陈列的房间里,被灌输父亲的精神论。

要自己锻炼。不要依赖他人。作为男人,要靠自己的力量……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即使在当时,父亲也有些不合时宜,但心情好的时候会带我去钓鱼,和母亲一起带我去露营,我觉得他并不是个坏父亲。母亲是个从不顶撞父亲、温顺的人。当然,父亲也有威压的一面,但母亲最信任的还是虽然固执却讨厌歪门邪道的正直父亲。

然而,这个坚持自己武士道的父亲,逐渐被时代潮流抛在了后面。

那时,正值泡沫经济时代,社会一片喧嚣。父亲似乎对工作公司不断变化的经营模式感到厌烦。他顺势辞职,在祖传的土地上又买了一些地,开办了这个露营地。正如刚才所说,当时是泡沫经济。很快就找到了投资方。买了很多与名字相称的天鹅船,建了许多当时流行的木屋。当时最新的露营地让当地热闹非凡。还被地方宣传杂志报道,生意兴隆。

父亲对自己打造的梦幻国度充满自豪和信心,以公司职员时期从未有过的满面笑容接待客人。

但那只是开始。

随着经济不景气,和日本全国许多新设施一样,这个露营地也一下子陷入了经营困境。客人少了,而且初期投资也太多了。

简单来说,父亲虽然是个出色的武者,但作为经营者却是三流的。

最重要的是,他不擅长判断退出的时机。如果能在还能卖个好价钱的时候把土地卖掉就好了。实际上,虽然价格不高,但似乎有人提出过收购整个露营地。而且,原来的公司也邀请他回去。虽然公司方面也有情分,但父亲踏实的工作态度确实得到了认可。

然而,武士怎么可能放弃祖祖辈辈守护的土地呢?而且,父亲的自尊也不允许他灰溜溜地回到曾经昂首阔步离开的职场。

更致命的是,父亲也没有识人之明。

从某一天起,一些莫名其妙的顾问开始来访,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建议。父亲听从建议,进行了各种尝试。策划神秘活动,设置类似冒险乐园的设施等等。

那时,我还是个小学生,但记得在幼小的心灵中已经意识到“完了”。因为一直说“不要依赖别人”的父亲,开始花大钱向不明底细的男人寻求建议。当然,这些缺乏连贯性的尝试只会加速亏损。

曾经那么喜欢的天鹅船一艘接一艘地消失,最后一只也不剩了。祖父收集、父亲珍视的日本刀和铠甲收藏也几乎都被卖掉了。就这样,终于连新尝试的费用都完全无法筹措的父亲一下子老了许多,变成了一个只是默默打扫几乎没有客人的露营地的男人。那时,已经没有人想买这块土地了。

我上初中时,贫困的阴影已经深深笼罩了日常生活。而且,父母的关系也不好了。母亲对父亲的信任消失了,这大概也传达到了父亲那里。两人争吵的夜晚越来越多。

在这样的环境中,让我保持精神平静的,说来惭愧,是恋人的存在。

她是初中时认识的同龄女孩,叫绘美。是个可爱的女孩。娇小玲珑,总是让我像小狗一样团团转。

但是,平时开朗的她其实有烦恼。是我无法比拟的烦恼,是十几岁的娇小身躯无法承受的巨大烦恼。为了她的名誉,我不详细说明,但绘美每天都被亲生父母践踏着作为人的尊严。

她多次向我倾诉自己的悲惨境遇。

有时哭喊着,有时强忍哭泣。虽然我现在过得不好,但我知道自己是在父母的爱中长大的,无法想象她的痛苦。这让我很抱歉。每次听她倾诉,我都为自己只能肤浅地理解她的痛苦而感到羞愧。也许察觉到了这一点,绘美经常说:“没办法。毕竟大家都是外人。”没有被家人当作亲人的她,大概是用这种寂寞的话来说服自己接受不合理的境遇吧。

我们当时的年龄还无法改变现状。

初二暑假快结束时,绘美换乘公交车来到这个露营地玩。因为绘美有个可爱的愿望:“想看看湖上的天鹅。”

天鹅一般每年从秋天到冬天来到日本,春天就北上迁徙。那年夏天特别凉爽,可能是搞错了季节,有几只天鹅早早地来到了湖上。

绘美没有穿初中校服,而是穿了她最珍爱的白色连衣裙。我记得她在夏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美得无法形容。

我也告诉过父母我有恋人,所以他们热情地欢迎了绘美。父亲特别高兴。他久违地满面笑容,带着我和绘美参观了露营地。父亲每天的打扫大概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吧。最后,他带我们去了引以为豪的湖边,从很久没用的仓库里拖出了一艘船。不是天鹅船,而是用桨划的普通双人小船。我以为仓库里只有废弃的救生衣,所以很惊讶。“只有这个我留了下来。”父亲露出珍藏的笑容说。虽然之后和父亲之间发生了很多事,但现在回想起来,那可能是最后一次看到父亲发自内心的笑容。

让我们上了船,把桨递给我后,父亲说了句“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这样不太符合他风格的装腔作势的话就离开了。我划着桨让船随意前进。绘美像小孩子一样欢闹。看到心仪的天鹅飞起时,她拍手欢呼。

大概是因为玩闹累了,不知不觉我停下了桨,绘美也默默地凝视着湖岸。然后,绘美又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家里的故事。

昨晚的事,今早的事,以及今天回家后可能会发生的事。

对我来说都是想捂住耳朵不想听的话。但我一直听着。每次都是这样。正因为无法理解她的痛苦,我觉得绝对不能回避,必须听她说完。

与往常不同,绘美没有慌乱,只是淡淡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样讲述着。看着她,我又一次觉得“完了”。她终于连自己的事都无法当作自己的问题来接受了。

现在想来,与我的父母接触可能也是绘美的某种导火索。看到即使贫穷也被父母爱着的我,她可能感到强烈的疏离感。绘美喃喃地说出了从未说过的“想死”这句话。

“已经,想在这里结束。”

我沉默了。绘美也沉默了。

船不知不觉来到了湖中央。

突然,绘美用明快的声音说:“这个湖,能游泳吗?”没等我回答,她就“嘿”地抬起脚,穿着连衣裙慢慢走进了湖里。她朝愣住的我泼水,笑了起来。

“好凉。好舒服。你也下来吧。”

在我犹豫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灵巧地在船周围游了起来。

“啊,有鱼。”

说着,绘美一下子潜入了水中。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浮上来。

搜索花了一整天。直到早上才被发现,躺在岸边的绘美就像睡着了一样。我看着她的脸,看着那平静的睡颜,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动,啊,她终于能够启程了。

她像最喜欢的候鸟一样,展翅飞向了没有痛苦的新天地。

白鸟幸男望着天空说完这些,对一直默默倾听的我们三人笑了笑。

“那次经历是契机。我开始‘Lake’的活动。当然,之前也发生了很多事。”

白鸟又凝视着虚空。

“露营地本来就很艰难,成为事故现场后,客人更少了。父母平时做日工,周末靠远方来的少数客人勉强维持露营地。我离家出走,靠奖学金去了远方的大学,进了还不错的公司,赚到了能轻松买摩托艇的收入,回到了老家。就在那之后,父母用蜂窝煤踏上了旅程。两人的表情比生前见过的任何时候都平静。”

说着这些的白鸟,也带着平静的表情。

“在送走绘美之后,又送走了父母,我想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这个世界充满痛苦。虽然大小种类不同,但每个人都带着痛苦生活。然而,为什么要如此忍耐呢?大家都以为必须一直在这片土地上忍耐下去。其实可以启程。可以离开痛苦。”

说到这里,白鸟紧紧握住了双拳。

“但是,像我父母那样,直到最后都想抓住生命的人,是存在的。像绘美那样,无法独自启程的人,也是存在的。”

白鸟再次将视线转向我们,斩钉截铁地说:

“所以,为了像你们这样的人,我开始了‘Lake’的活动。只要我还活着,就想让尽可能多的受苦之人启程。”

白鸟的话结束了,木屋陷入了寂静。石田依然如故,但纱奈子似乎深受感动,擦拭着眼角。

在这之中,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没能对白鸟保持警惕。

曾经被杀人魔追赶过的我,为什么对他放松了警惕?不仅仅是因为他像徹。

这个男人没有恶意。

他真的深信,促使他人自杀是为了对方好。所以,我从他的表情中感受不到邪恶的企图,也感受不到作恶的罪恶感。

这家伙疯了。

湖畔露营篇 石田勇气

“那么,我的话说完了。接下来谁来说?”

听到白鸟的话,纱奈子探出身子。正要开口的瞬间,

“那就我先来吧。”

石田开始讲述。

“我小时候没什么特别的事。硬要说的话,我父亲也很严厉。他是渔民,性格很强硬。‘别被人小看’‘被欺负就要还手’是他的口头禅。”

被强行抢走了发言顺序,纱奈子一脸不悦地陷进椅子里。石田毫不在意地继续说:

“唉,我直到中学都是个小个子,所以被欺负得很惨。人就是会看不起比自己小、比自己弱的家伙。”

石田啜了一口红酒。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挺投入的嘛。果然谈论自己是很愉快的事。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高中毕业后,找了份像样的工作,虽然买不起摩托艇,但也攒了些钱,安顿下来了。老婆是个没我就不行的女人,但成家是件好事啊。很幸福。”

说到这里,石田的眼神变得锐利。

“但是啊,有了孩子后,老婆突然开始无视我了。我可是每天工作到筋疲力尽啊。”

纱奈子似乎有什么想说的,“那个……”想插嘴,但白鸟伸手制止了她。在这个故事会上,反驳似乎是禁忌。

“儿子也是,完全不亲近我。肯定是母亲在说坏话吧。小看我。这么说,又被无视了。说什么都被无视。也不还嘴。虽然我不是他亲爹,但有意见就还嘴……还嘴就好了。我最讨厌那种不还嘴的窝囊废。”

石田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红酒。

“然后,竟然还拿来了离婚协议书。能相信吗?明明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却连律师都带来了。而且,要带走儿子,要我付抚养费,顺便还要精神损失费!想要精神损失费的应该是我吧!”

石田似乎很激动,把生火腿的盘子砸向墙壁。看起来很高档的盘子碎成了碎片。

“石田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请冷静。反正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白鸟平静地劝说道。盘子的事就这样算了吗?真是大方啊。

石田用锐利的眼神盯着盘子撞到的墙壁看了一会儿,但白鸟递出红酒瓶后,他接过瓶子说“抱歉”,捡起滚落在地的酒杯,又开始倒新的红酒。

“所以啊,我想去死。”

突然觉得理论跳跃了,但还有下文。

“那女人没我就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没有我的抚养费和该死的赔偿金,她就会流落街头。”

石田开始露出奸笑。

“而且啊,公司里的人寿保险据说在失踪的情况下是不赔付的。根据你的网站,你会把我的尸体沉入湖底,确保不被发现,对吧?”

“是的。请交给我。”

原来如此。沉入湖底吗。我一直在疑惑白鸟为什么能多次举办这种疯狂的聚会,现在明白了。

如果集体自杀的尸体定期在附近被发现,警察也会认真开始调查。但是,如果把尸体沉入湖底,使其成为失踪者,就不会成为案件。只要不进行调查,在白鸟将湖作为私有地持有的期间,尸体就不会轻易被发现。当然,在白鸟死后或白鸟不再拥有这片土地时,尸体可能会以某种形式被发现,但对于没有亲人的白鸟来说,死后尸体被发现也不会有什么困扰。

“顺便说一句,在来这里之前,我借了一大笔钱,尽情挥霍了一番。因为离婚还没成立,所以债务会落到我老婆头上。而且,据说如果对方失踪,离婚不能马上成立。我老婆暂时无法再婚,负债累累,还要独自抚养儿子。”

石田一边嘟囔着“活该”,一边啜饮红酒。看来这就是结局了。

真是个混蛋。

虽然只能推测石田夫妇实际的关系如何,但这故事实在令人作呕。白鸟说通过互相倾诉内心会产生连带感,但这不是适得其反吗?我完全无法产生共鸣。

不,也许纱奈子会被这个故事打动。

这么想着瞥了纱奈子一眼,发现她完全被吓到了。

不行啊。

这么想着看向白鸟,白鸟正满意地点头。

原来如此。什么连带感之类的都是谎言。

这家伙只是单纯想知道。他想详细了解自己“送走”的人因为什么原因选择了死亡。品味真差。

但从语气来看,他可能是无意识的。他自己也不认为自己是出于好奇在听别人的不幸故事。他完全相信了自己随意编造的理论。

借用岸本明里的话来说,这种人是最疯狂的人。

“那么,接下来轮到我了。”

纱奈子的回合到了。

湖畔露营篇 藤原纱奈子

我的父母很普通。

既不严厉,也不贫穷。但是,总觉得有些疏远,或者说保持距离,或者说有些见外。就是这种感觉。小学时,我从亲戚那里偷偷得知,我是被收养的。没有血缘关系。是外人。

一般来说,亲子之爱与血缘无关。没必要在意。但果然还是会在意。

看到参观日时其他孩子向父母挥手,我就会想。

啊,那两个人是真正的亲子啊。

一旦开始这么想,我对父母也变得客气起来,或者说见外起来。这样一来关系就变得尴尬了。

有一段时间,我担心这样下去会被抛弃,就拼命讨好父母。那也没用,于是又开始任性妄为,想看看他们能忍到什么程度。上了初中后变本加厉,偷东西啊,偷同学钱包啊。在厕所割手腕啊。父母被叫到学校好多次,但他们一直低头道歉,对我却什么都不说,觉得真没意思。因为做了这些事,学习完全跟不上,高中也只能去不想去的地方,觉得很麻烦。

高一的时候,我穿着制服,拿着教科书,没有回家。离家出走了。

虽然没地方可去,但想着去人多的市区总会有办法。

结果,还真有办法了。

有很多同样离家出走的孩子,有个类似离家出走者社区的地方。大家互相帮忙做些灰色地带的工作,用某人的名义租房子作为据点住下来。我暂时加入了那里,但还是无法融入。

还是想回家啊。手机一直能用。虽然我屏蔽了父母,所以没有联系,但通信费一直付着,所以我觉得应该能回去。

但是,总觉得那里也不是我的归宿,那些人也不是我的家人。还是想要真正的家人。

然后,在网上认识的一个叫阿健的人邀请我去他家。

我去了,发现他住在一栋挺大的公寓里,阿健是大学生,但很成熟,说我可以一直住在房间里。

啊,这里就是我的归宿,我很高兴。

学会了很多阿健喜欢的料理。因为阿健也是学生,不能让他养我,所以我也努力打工。

阿健有辆很酷的车,虽然是二手的,但经常带我去兜风。是辆跑车,但不是手动挡,是自动挡。所以他说纱奈子稍微练习一下也能开。有时偷偷在停车场陪我练习。有一次还让我开车去了附近的餐厅。“现在要是警察来了,我们俩都会被抓哦。”他笑着说。

但是,从阿健大三左右开始,情况变得不对劲了。

一直滔滔不绝的纱奈子突然降低了声调。

“突然变得冷淡,然后又突然买花回来。明明不是纪念日。”

纱奈子转向我。

“这种情况,很危险吧。”

啊。确实危险。

“啊,是出轨!我这么想着,就质问了他。结果他开始说什么找工作的事,我就想,啊?怎么回事?总之先听着,他说大三了大家都开始为就业做准备。所以阿健也开始参加求职讲座之类的活动。”

纱奈子长出一口气,继续说道:

“听到这个,我非常高兴。因为阿健找工作,就意味着我们可以结婚了吧。我终于可以得到真正的归宿了。”

说到这里,纱奈子沉默了几秒。

“但、但是……”

纱奈子的声音开始颤抖。她紧紧抓住红色连衣裙的裙摆。

“找、找工作,就意味着,不能再玩了,所以,要、要分手。”

纱奈子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让我搬出去。”

纱奈子紧紧闭上眼睛。积蓄的泪水变成大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对阿健来说只是玩玩而已。对我来说,阿健一直是……”

明明是家人的说。

纱奈子说到这里,开始放声大哭。

这次我也提不起劲给她一巴掌。虽然被绑着戴着口枷,想打也打不了。

我重新审视着哭喊的纱奈子。听她说高一就离家出走了,不知道在阿健家住了多久,说不定还没满18岁。在我看来,她还是个孩子。如果几乎没去上学,大概也没学到什么正确的知识。

如果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大人,情况也许会不同。

不,肯定有。只要伸出手,一定有很多大人会拉她一把。

但是,纱奈子不擅长寻求帮助。她无法依赖别人。也不知道如何依赖。

听说养育孩子要看缘分。同样的对待方式,有的孩子和父母相处得好,有的则不然。

就我所听到的,纱奈子和她的养父母并非没有爱。反而,纱奈子似乎极度渴望父母的爱。养父母也给我留下了努力履行父母职责的印象。

只是缘分不好而已。

但是,纱奈子太年轻,无法意识到这一点。

而且,在她达到能够调和自己的感受和父母处境的年龄之前,她就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不由得瞪了白鸟一眼。

你要杀一个连左右都分不清的孩子吗?

但是,白鸟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一边点头一边温柔地对纱奈子说“很痛苦吧”。“今晚就能结束了。”

过了一会儿,纱奈子停止了哭泣,虽然还有些抽泣,但开始继续讲述。

“我当然不想离开,所以什么都做了。我哭着抱住阿健,还在他面前割腕说‘我要去死!’。但完全适得其反,他说‘反正你死不了’,我无法反驳。最后走投无路,把自己关在厕所里。然后阿健开始说‘我要叫警察’。我反驳说情侣吵架警察怎么会来,他说‘你不是离家出走的女孩吗’。”

纱奈子用哭红的眼睛瞪着地板。

“如果警察来了,我会被带回家。又回到起点。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讨厌那样。感觉这一年的努力都白费了。最后我收拾行李被赶了出来。”

如果那时回家……我这么想着,但看来她并没有回去。

“没有地方可去,就用仅有的钱在网吧住了一段时间。每天都在想怎么才能和阿健和好。然后,因为压力,皮肤开始变得很差。食欲也没了,以前喜欢的菜也完全吃不下,身体浮肿但体重却不断下降,月经也停了。”

“已经支离破碎了。”纱奈子自嘲地笑了笑。

“有一天,我无法放弃,去了阿健的公寓前。然后看到阿健和一个女人从跑车上下来。和阿健一样穿着求职套装,年纪相仿的女人。我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的参观日。啊,那个人不是玩玩的对象吧。那个人,应该能成为阿健的家人吧。”

这时,纱奈子看向白鸟。

“那时,我想。算了。真的去死吧。”

白鸟微笑。

“但是,一个人好像死不了,在网吧的电脑上搜索时,偶然发现了‘Lake’。管理员白鸟先生真的很热心地听我倾诉。于是,今天来参加了。”

原来如此。第一次,终于第一次依靠的大人,是白鸟啊。

我不由得仰望天空。真是糟糕透了。

和自寻烦恼的石田不同。纱奈子是在精神受创、支离破碎时被白鸟诱导的。被灌输美化自杀的甜言蜜语,带到了这个腐烂的聚会上。

“真的要死的时候,果然还是想让阿健知道。都是因为你我才去死的,你明白吗?想给那个以为我死不了的阿健灌输罪恶感。所以,我偷偷潜入了阿健的公寓。因为我知道备用钥匙藏在哪里。然后偷了车的备用钥匙。”

说到这里,纱奈子用哭肿的脸嘿嘿笑了。

“今天,我开着跑车来了这里。”

这家伙真行。

“我拜托白鸟先生,在我死后把跑车移到远离这里的某个地方。虽然觉得作为被盗车辆会很快回到阿健手里。”

这时,纱奈子拿出一个白色信封。表面写着“遗书”。

“我让白鸟先生把我的遗书放在仪表盘上。这样,应该能传达我真的死了。从今以后,阿健每天都要在罪恶感中痛苦。”

白鸟对得意洋洋的纱奈子插话道:“请交给我。”

“只是,开车真的很难。我知道D是驾驶档,但N、2、L之类的完全不懂。总之看着车载导航,凭感觉开过来的。”

纱奈子叹了口气。

“最后在山路上轮胎陷进了沟里。怎么努力车都出不来。”

是来时那条狭窄的路吧。我觉得连刚拿到驾照的美音都能开的路,但无证驾驶的话,轮胎掉进沟里也不奇怪。

“忘了给手机充电,上午手机就没电了。因为是旧车,也不能给手机充电。所以轮胎陷进去后也联系不上。在漆黑中不得不在山上徘徊。不知不觉偏离了道路,回过神来掉进河里全身湿透,白天那么热晚上却非常冷,差点哭出来。”

这时,纱奈子对我笑了笑。

“觉得已经不行了的时候,看到了小夏的篝火。啊,马上就知道是成员了。让我烤火,还一起吃了炸鸡。”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经过啊。终于觉得所有的线索都连上了。

“好了。故事讲完了。快点开始吧。”

石田不耐烦地站起来。

白鸟也说“是啊”,正要起身时,

“那个……”纱奈子战战兢兢地开口。

“不听小夏的故事吗?小夏好像也冷静下来了。”

白鸟和石田看向纱奈子,然后转向被戴上口枷的我。三人的目光刺向我。

好了,关键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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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作者: ZTG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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