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ずっと側にはいられない
星空露营篇
“咦，那颗是什么星星呢？”
春香躺在坚硬的地板上，指着巨大的天窗。
漆黑的房间里，从天窗透进的微弱月光，将伤痕累累、瘦削的春香的手臂映得苍白。
“谁知道呢。”
一个冷淡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春香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和自己一样满身伤痕、瘦削的少女——静香，正紧挨着她的头躺着。虽然语气冷淡，但静香也盯着天窗。这很正常。毕竟现在，在这间大房间里，除了天窗，没什么可看的。
春香确认姐姐和自己看着同样的东西后，安心地将目光重新投向天窗。
“那个形状，是猎户座吧？以前在电视上看过。”
“应该是吧。”
春香瞥了一眼房间深处那台巨大的液晶电视。屏幕上布满了裂痕，早已无法显示任何画面。
“这么说，现在是冬天呢。”
“是啊，挺冷的。”
静香呼出的气息微微泛白。
“那应该也有双子座吧。”
“应该有吧。我记得在猎户座上方。”
春香眯起肿胀的眼睛寻找星座。不行，找不到。她连双子座是什么形状都记不清了。
“……不知道呢，看不太清楚。”
“星座这种东西，不在深山或乡下是看不清楚的。”
“电视上也这么说过呢。”
“是啊，电视上说过。”
“总有一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们俩。”
“去深山里吗？”
“嗯。去一个能看到美丽星星的地方，我们俩一起看星星。”
静香笑了。
“真不错。一定很棒。”
“静香，你想看什么？”
“嗯——”
静香想了想，回答道：
“流星吧。”
“流星！真好啊。我也想看看。”
“对吧？星星唰唰地划过天空，一定很美。”
“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啊。”
“说定了哦。”
“说定了。”
春香觉得心情稍微、稍微明亮了一些。
她凝视着昏暗的天窗。
双子座。和我们一样的双子星座。要是能看到就好了。
春香轻轻呼出一口白气。地板冰冷刺骨。
“那个，双子座的两个人，我记得不是姐妹，而是兄弟吧。”
仿佛读懂了春香的心思，静香低声说道。
“是啊。”
“我记得，两人都是神的孩子，但其中一个更接近神，所以是不死之身，而另一个更接近人类，最终在冒险中死去了。”
“所以，他们向神明祈求，化作了星座。因为想永远在一起。”
于是，两人被宙斯变成了星座。直到现在，他们依然和睦地生活在天空中，幸福地度过每一天。
春香凝视着双子座可能存在的位置。
“真好啊。我们也想变成那样呢。”
静香对喃喃自语的春香嗤之以鼻。
“变成星座？怎么可能。”
春香又看向静香的侧脸。静香也转过头来。瘦削的脸颊，肿胀的眼皮，干裂的嘴唇。油腻而凌乱的长长黑发。
我一定也是这副模样吧。因为我们是双胞胎。
“要活下去。离开这里，活下去。”
这是第几次了呢？姐姐静香这样说道。每次，妹妹春香都会笑着点头。但今天，不知为何，她笑不出来。
春香说想变成星座，并不是字面意思。她只是想像双子座那样，永远在一起。想要幸福。虽然她并不太清楚“幸福”的含义。
话语哽在喉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们，能变得幸福吗？”
一向坚强的静香的脸，也被妹妹的情绪感染，变得扭曲。
“谁知道呢。”
静香翻过身去，背对着春香。她不喜欢谈论未来。
春香凝视着天窗。透过有些脏污的玻璃，想象着那些看不清的星座。
“嗯……”
春香的手被握住了。于是她也回握住。
静香闭上眼睛。春香也闭上了眼睛。
‘
「生きてみれば、わかるさ」
‘
有一个词叫“千载难逢”。
大家都很随意地使用这个词。但仔细想想，不，其实不用仔细想，它的本意就是字面意思——千年一遇的大机会。也就是说，比亲眼看到哈雷彗星还要难上13倍以上，对小学六年级的学生来说，这简直是天文数字般的概念，实际上这样的幸运几乎不可能存在。
但对我来说，这就是那种级别的大机会。从心情上来说，这是天文数字般概率的大大大机会。
坐在折叠椅上的立花春香，一边这样告诉自己，一边紧紧攥着一张反复阅读了无数次的传单。从皱巴巴的传单上，隐约可见“儿童露营”几个字。
“传单都皱巴巴的了。”
坐在旁边的美和子小姐这样说道，春香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握紧了手。她慌忙把传单摊在膝盖上，试图抚平褶皱。其实只要跟工作人员说一声，就能拿到新的传单，但她莫名对最初拿到的那张产生了感情。
“如果那么不愿意的话，放弃回去也可以哦。”
美和子小姐一边看着报纸，一边皱着眉头，显得很不高兴。大概她自己也想回去吧。
“……不要。”
春香透过圆框眼镜看向美和子小姐。或许她的眼神有些凶。美和子小姐有些惊讶地从报纸上抬起头。平时春香很少对美和子小姐露出这样的表情。更多时候，即使被搭话，她也只是低着头。
美和子小姐盯着春香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咧嘴笑了。
“那就好好加油体检吧。”
光是这句话的语气，就让春香退缩了。
她瞥了一眼前方。正好从隔间里探出一位穿白大褂的护士。“下一位请进。”随着这句话，之前坐在她前面、由父母陪同的孩子站了起来，跟着护士消失在隔间后面。
下一个就是我了。
春香咽了咽口水。她讨厌体检。
美和子小姐大概明白我的心情。她虽然没有说什么温柔的话，但也没有嘲笑胆怯的春香，而是和她聊起了闲话。
“真是严格啊。不过是个儿童露营，居然还要开事前说明会。而且还要体检。听说还要验尿，之后还要抽血呢。”
“因为是三天四夜的行程吧。要是出了什么事就麻烦了。”
今年刚满40岁的美和子小姐双手抱头，感叹道：“和我的时代不一样了啊，真是严格了呢。”
“虽然是大型露营公司主办的，但听说其实是市和县都参与的大型项目。所以才会这么谨慎吧。”
春香低头看着传单。暑假期间，召集市内孩子们在长野县深山中举办的儿童露营。
“在都市中无法体验的大自然环绕下，离开父母，度过一段冒险时光。一定会成为难忘的回忆。”
传单上写着这样的宣传语。大概也有宣传目的地县魅力的目的吧。虽然打着儿童露营的名号，但似乎是个相当大型的活动。证据就是，为了事前说明会和体检，他们租下了市立的大型礼堂。
“没想到你会擅自报名呢。”
美和子小姐凑过来看着传单，低声说道。传单下半部分的报名表已经被撕掉了。是春香撕下来提交的。她在监护人栏里擅自写上了美和子小姐的名字。
“如果跟你商量的话，你肯定会反对吧。”
“嗯，当然会反对。太危险了。”
“是的。我知道会这样。所以擅自借用了你的名字。对不起。”
春香向美和子小姐低头道歉。眼镜稍微滑落了一点。美和子小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春香抱着传单低头道歉的样子，她似乎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现在要是退出了，那些落选的孩子就太可怜了。”
这次露营面向春香所在市内所有小学六年级学生招募。虽然是三天四夜的县外小旅行，但由于有振兴地方和教育支援的名义，参加费用全免。当然，报名者蜂拥而至，据说中选率相当低。事实上，春香的学校里也有几个同学报名了，但中选的只有春香一人。
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
“太好了。至少伪造印章的事还没被发现。”
‘
春香的脑海中响起了声音。
“静香，你好吵。”
春香小心地不在嘴上说出来，只在心里回应。
“要是让他们知道我用了百元店买的随便一个印章来糊弄盖章，美和子小姐肯定会大发雷霆的。”
静香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我说了你好吵。再说了，那本来就是静香的主意吧。”
“不是挺顺利的吗？”
‘
“春香，怎么了？”
美和子小姐担心地凑过来看春香的脸。春香赶紧挤出笑容，推了推滑落的眼镜，试图掩饰过去。
“没什么。”
美和子小姐虽然说了声“是吗”，但目光依然没有离开春香。她大概并不相信春香说的“没什么”，而是在担心春香的举动。
但是，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出来呢？
‘
死去的双胞胎姐姐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这种事。
‘
这时，美和子小姐西装胸前的口袋震动起来。震动持续了好一会儿，看来不是短信，而是电话。然而，美和子小姐并没有拿出手机。
“电话响了哦。”
“没关系。今天我休息。”
虽然她这么说，但穿着西装的样子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震动持续了足足几十秒，然后突然停止了。
“要不要回个电话？”
“我说了没关系。今天是要陪春香的日子。”
美和子小姐微笑着说道。春香用复杂的表情看着她，回了句“是吗”。
虽然这么说，但没过多久，美和子小姐又把目光落回了报纸上。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看同一页。
“发生什么事了吗？”
美和子小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报纸稍微转向春香。
“这位大臣。”
春香看着黑白照片上那张粗糙的脸，点了点头。“啊。”她认识这个人。和美和子小姐关系密切，春香也见过他几次。
“他怎么了？”
美和子小姐迅速把报纸收了回去。
“听说他得了心脏病，要退出政坛了。今天早上正式公布的。”
“他一直很活跃呢。真遗憾。”
美和子小姐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
也许刚才的电话也是关于这件事的。她肯定会变得很忙吧。
“……病情很严重吗？”
“是啊。根据我的消息来源，已经是晚期了。如果不换心脏的话，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春香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回了句“是吗”。
模糊的记忆中，他是个充满活力的人，但实际上他年纪也不小了，在政界活跃想必也付出了不少代价。盛极必衰，世事无常。
无论如何，这都和自己毫无关系。春香这样想着。
‘
“下一位，有请。”
‘
护士的声音让春香的肩膀猛地一颤。
“来吧，加油。”
春香站起身，慢慢走向护士。在护士的陪同下，她走进了隔间。
这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美和子小姐正匆忙拿出手机站起来。大概是去回电话了。
“什么嘛，结果还是去了。”
静香不满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没办法啊。她是律师嘛，很忙的。”
‘
给她做检查的是一位笑眯眯的中年女医生。她手里拿着听诊器。
“……拜托了。”
“好的，你好。”
在医生的示意下，春香坐在了圆凳上。
“不用害怕哦。”
医生看着春香的表情，声音更加柔和了。春香也知道自己因为紧张而绷着脸。
量身高体重没什么。接下来的抽血虽然会有点痛，但也仅此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但是，只有这个她不喜欢。
“那么，我要听一下胸部的声音，请把衣服掀起来。”
春香抓住厚长袖T恤的下摆，停住了。她犹豫了。难道不能隔着衣服听吗？
‘
“春香，赶紧搞定吧。”
“别说得那么轻松。被看身体的是我啊。”
“以前不是也有过很多次吗？差不多该习惯了。”
‘
“怎么了？突然不说话了。”
医生一脸疑惑地看着春香。
“没事的。注射已经结束了，只是听听胸部的声音而已。”
‘
“春香，忍一忍吧。为了露营。”
‘
春香下定决心，猛地掀起了T恤。视线被T恤的下摆遮住了。
她听到医生轻轻倒吸了一口气。
几秒钟的沉默后，她听到医生隔着T恤确认病历的声音。眼镜被T恤压住，鼻梁有点疼。
“立花……春香，对吧？”
大概是美和子小姐事先打过招呼了。医生若无其事地开始用听诊器检查。
“请转过身去。”
检查背部时，医生这次没有任何反应。她自然地用听诊器贴着。
“好了，可以了。”
春香放下衣服，医生对她笑了笑。
“你很勇敢呢。”
这不是最初那种职业性的微笑，而是充满慈爱、温柔、温暖的笑容。
春香说了声“谢谢”，鞠了一躬，然后走出了隔间。
‘
“被那样看着，最让人火大了。”
‘
春香没有反驳静香的话。
‘
回到座位时，美和子小姐若无其事地坐着看报纸。但她呼吸有些急促，报纸也还停留在刚才大臣报道的那一页。大概是匆忙打完电话回来的吧。
“对不起，在你这么忙的时候……”
“嗯？啊？什么？我一点都不忙哦。接、接下来是抽血吧。赶紧搞定吧。”
在美和子小姐强装笑容的催促下，春香走向了抽血的隔间。
这次没有排队，春香立刻被安排坐在了一位年轻女医生面前。
“好了，会有点刺痛哦。”
熟练的医生将针头刺入，春香的血被迅速吸出。
“……这个，能查出什么？”
“嗯——这个嘛，能查出很多事哦。比如有没有贫血啊，有没有生病啊，内脏有没有异常啊，如果是大人的话，还能查出脂肪和胆固醇值之类的。”
针头迅速拔出，医生给她按上了纱布。
“那么，请在那边的椅子上安静坐五分钟。”
春香坐在椅子上发呆时，美和子小姐坐到了她旁边。
“春香，你真厉害啊，能一直盯着针头扎进去的地方看。”
“啊？一般人不都会看吗？”
“我啊，对血有点受不了。年轻的时候还在抽血时晕倒过呢。”
春香瞥了一眼前面贴着的告示。“采血后可能会感到不适！请安静休息五分钟！”上面用大大的红字写着。这种告示大概就是为美和子小姐这样的人准备的吧。不过，美和子小姐似乎并不满意。
“为什么要用红字写啊？不是更让人不舒服吗？这绝对是那些从来没晕过、不懂别人感受的人做的吧。”
美和子小姐一边说，一边嫌恶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肩。明明今天被抽血的不是她。看来她真的很受不了。
“但是，美和子小姐，你不是喜欢献血吗？”
“……不喜欢啊。但是，因为身份嘛。”
春香和美和子小姐住的家里堆满了献血时得到的纪念品。美和子小姐明明这么讨厌抽血，却总是参加献血活动。虽然在春香面前是这样，但美和子小姐可是人权运动的领军人物，如今备受瞩目的女律师。春香在电视上见过她好几次。
总之，只要是和志愿者活动沾边的，她都会参加。献血也是只要有机会就去。春香觉得装装样子就够了，但这似乎违背了美和子小姐的原则。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前段时间，她还作为捐献者提供了骨髓。听说即使登记了骨髓库，找到匹配捐献者的概率也远远低于千分之一。美和子小姐自己也很惊讶。她为了那次手术住院时，还被当作美谈报道，医院前挤满了记者。
“还有很多患者找不到捐献者。需要更多的人登记成为捐献者。请大家多多支持。”
在媒体面前她总是这么说，但在家里却常说，这些事都不是因为喜欢才做的。
但是，春香觉得，美和子小姐为了别人主动去做自己不喜欢或不擅长的事，真的很了不起。作为一个人，值得尊敬。她这样想着。
“但是，这个人不是我们的妈妈。”
静香在春香心里说道。
春香没有回答。
‘
说明会的会场里挤满了小学生和他们的家长。记得报名要求上写着，限市内小学六年级学生50名。加上家长的话，应该超过一百人了吧。
前半段是没完没了地讲述露营的宗旨，还要听一些从未见过的大人物冗长而无重点的致辞，无聊至极。但春香一直埋头阅读报到时分发的指南，并不觉得难熬。她尤其专注地盯着行程表的那一页。
第三天。8月12日，天文观测。
8月12日。也就是说，是这么回事吧。
‘
终于，致辞结束了，接下来是关于露营所需物品的说明，然后开始介绍参加成员。
“这次，报名人数超出预期，超过200人，因此我们进行了抽选。恭喜各位中选。”
200人。中选率是四分之一。虽然不是千分之一，但也算是相当幸运了。
春香正想着，舞台上陆续出现了穿着同样橙色T恤的大人们。男女混杂，年龄参差不齐，但似乎以20到30多岁的人居多。
“这次除了讲师和指导员之外，还有15位领队会和大家一起露营。请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创造美好的回忆吧。”
春香哗啦哗啦地翻着指南，找到了运营成员名单的那一页。
原来如此。负责活动和户外课程的指导员只有几个人，剩下的都是负责监督的领队，用来凑人数的。
“感觉有些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家伙呢。”
春香在脑海中回应着静香的声音。
“大概都是大学生兼职吧。”
实际上，只要能确保孩子们不受伤，谁来都无所谓。毕竟有50个孩子参加，人数多些总是好的。
指南上有领队的名册。“音符”“金枪鱼蛋黄酱”“梵高”之类的名字列了一排，都是些随意的称呼。大概是领队代号吧。
春香正想着如果每个人都要自我介绍的话又要花很长时间，结果那15个人鞠了一躬就陆续回到了座位上。看来自我介绍要留到露营当天了。
“那么，接下来确认日程。”
来了！
第一天。8月11日。早上6点集合。乘巴士前往长野县的设施。开幕式。午餐。活动。晚餐。洗澡。睡觉。
第二天。8月12日。6点起床。早餐。活动。午餐。活动。晚餐。洗澡。帐篷露营。
然后，第三天。8月13日。
午餐后，提前洗澡。乘巴士上山，前往山顶的观景台。在设施周围搭帐篷露营。日落时，大家聚集在观景台中央，进行期待已久的天文观测。
“而且，8月13日晚上是观测英仙座流星雨的最佳时机。长野县以美丽的星空闻名。其中，这个观景台是最佳观测点之一……”
春香忍不住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真的吗？还有观景台？太棒了！”
静香的声音也充满了兴奋。这是当然的。我们姐妹俩对天文可是情有独钟。
“原来如此。春香的目标是这个啊。”
旁边的美和子小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难得你这么强硬地报名，我还想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想看星星啊。”
没错。在传单的日程表上看到小小的“星空观测会”几个字时，我差点跳起来。而且时间正好赶上一年一度的英仙座流星雨。
我绝对要去。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看星星什么的，不是经常在阳台上看吗？”
美和子小姐一脸不解地歪着头。
“你不懂。虽然是同一片夜空，但在到处都是人工灯光的城市里看，和在光源稀少的乡下看，感觉完全不同。而且，这可是长野县。星空观测的圣地。”
在那里能看到流星雨。
美和子小姐被春香的气势压倒，只好说：“啊，啊，这样啊。”然后闭上了嘴。
“春香，我们要让这次露营成为最棒的体验！”
春香默默点头回应静香的声音。她的心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激动过了。
我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离开美和子小姐在外过夜，已经多久没有过了？而且还是五天。这一定会是最棒的露营。最重要的是，还有天文观测。
“嗯。静香，我们一起看流星吧。”
没错。我要和静香一起看流星。
‘
如果能实现这个愿望，春香死也愿意。
‘
儿童露营当天的集合地点又是一个大型市民会馆的正门前。
宽阔的停车场里，车辆陆续停下，孩子们和他们的家长抱着大包小包，陆续聚集到正门前。
春香也不例外，抱着一个大旅行包站在柏油路上。她和美和子小姐一起排在正门前的广场上。
‘
“好了，各位。期待已久的露营终于开始了。这五天里，你们将离开父母，远离游戏和网络，与初次见面的朋友和领队一起在大自然中生活。”
露营装备制造公司的社长亲自通过麦克风致辞，声音回荡在夏日的晨空中。虽然才早上6点，太阳已经升起，周围的行道树上开始传来熊蝉的鸣叫声。
“对大家来说，这么长时间离开家人可能是第一次吧。这是培养你们独立精神的绝佳机会。这次大冒险之后，你们一定会成长很多。”
春香一边听着无聊的致辞，一边回头看了看。停车场角落里停着两辆大巴。大概是要乘这些车去长野县吧。
“从市内聚集的53位朋友，还有18位领队。让我们一起努力，度过一个成长的夏天吧。”
社长以此结束致辞，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
“嗯？53人？怎么好像多了？”
静香在脑海中嘀咕着疑问。确实，说明会时说的是50个孩子。领队也从15人增加到了18人。
“奇怪啊。招募要求上明明写着抽选50人。”
“啊，肯定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走后门进来了吧。”
这种事不可能……也不一定。
“开什么玩笑。我们可是提心吊胆地通过了抽选才来的。”
“还不一定是这样呢。”
‘
“春香，你没把手机放口袋里吧？”
美和子小姐小声提醒，春香这才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习惯性地把手机塞进了裤兜里。
“你没听社长讲话吗？那是禁止携带的。要和电子设备分开。”
“对不起，习惯了。”
春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美和子小姐。美和子小姐把春香的手机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从包里拿出钱包。
“这个给你，拿着吧。”
她递过来一张薄薄的卡片，仿佛是在交换手机。
“这是什么？”
春香仔细打量着接过来的卡片。这是一张薄得有些奇怪的卡片。
“哇，现在的孩子不知道这个吗？这是电话卡。”
“哦，这就是啊。”
这是一种所谓的预付卡，插进公用电话里就可以不用硬币打电话。大概是这样吧。春香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对她来说，这玩意儿只在《哆啦A梦》重播里见过，简直是古董。
“这种东西还能用吗？”
“能用啊。我问过运营方了，第一晚和第二晚的设施里有公用电话。这次露营禁止孩子带现金和手机，但电话卡是合法的。”
“不愧是律师老师，真会钻规则的空子。”
“别说得我像无良律师一样。”
也就是说，如果出了什么事就用这个联系。这大概是美和子小姐作为家长的关心吧。春香正这么想着，美和子小姐的话却让她愣住了。
“用那张卡，每天晚上9点前给我打电话。”
“啊？”
美和子小姐难道没听社长讲话吗？离开父母，让孩子们独立生活才有意义，如果每天晚上打电话，岂不是全毁了？还谈什么培养独立精神。
“这是我允许你参加这次露营的底线。不用打很长时间，只要让我知道你平安就行。”
“呃……可是，其他孩子也会觉得尴尬的……”
“如果现在不能答应，我马上带你回家。就算临出发了，没有监护人的同意也不能参加。”
春香沉默了。
静香立刻在脑海中抱怨起来。
“好不容易迎来大冒险的开端，情绪正高涨呢。这简直是泼冷水。开什么玩笑。”
春香其实也有同感。
美和子小姐确实过度保护了。这一点无法否认。春香上小学时，美和子小姐总是开车接送。其实距离并不远，春香说想走路去，但美和子小姐绝对不会同意。如果美和子小姐实在太忙，就会让她的秘书之类的人来接。就是这么彻底。说实话，春香已经受够了。
但春香也知道，美和子小姐是真心担心她的安全。
“算了吧，静香。打个电话而已。”
春香在脑海中安抚着暴躁的静香。
春香抬头看了看美和子小姐的脸。美和子小姐抿着嘴，双手叉腰，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进入这种模式的美和子小姐绝不会改变主意。如果春香拒绝，她肯定会立刻把她拽上车。
春香叹了口气，把电话卡塞进了旅行包的侧袋。
“我不确定能不能按时打。熄灯时间是9点，我得从房间里溜出来才行。”
“好吧，那就10点之前。”
“再宽限一点吧。”
“10点半。就这么定了。如果超过10点半一分钟，我就开车过去找你。”
那可真是会把一切都搞砸，拜托别这样。
‘
“小朋友们请集合！”
工作人员大声喊道。终于要上车了。
“好了，那就出发吧。”
美和子小姐露出笑容。春香则低头鞠了一躬。
“好的，我走了。美和子小姐，谢谢您送我。”
看到春香的态度，美和子小姐眼中闪过一丝寂寞，但立刻又笑了起来。
“嗯，小心点。”
‘
本以为马上就要上车了，结果孩子们被分成了大约10人一组的5个班，分散在广场各处集合。春香被分到了5班。
5班的成员被带到广场角落的树荫下，围成半圆形坐下。前面站着3位领队。和说明会时一样，穿着统一的橙色T恤的年轻男女。两位女性，一位男性。
“大家好！5班的各位！我们是和你们一起冒险的3位领队！”
一位神情干练的女性开始打招呼。她将浅棕色头发扎在脑后，脸上有几颗雀斑，像个迪士尼公主般的美女。从鼻子的形状和漂亮的棕色眼睛来看，她应该是个混血儿。身材紧致，举止干练，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我的露营代号是‘铃’，请多关照！”
她说着，捏起胸前的名牌晃了晃。透明夹子里放着一张纸片，上面用马克笔写着“铃”的平假名。
旁边一个女孩小声说“好帅啊”。确实如此。她给人一种可靠的露营领队的感觉。加上她的西方面孔，就像国外电影里的女童子军。
‘
“我是‘雪男君’，请多关照。”
接下来自我介绍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他温柔的笑容让周围的女孩们微微骚动。他皮肤白皙，五官端正，确实是个帅哥。但在春香看来，他身材瘦削，显得有些不可靠。
‘
接下来，还有一位。
孩子们的目光自动集中在最后一位女领队身上。
然而，那位女性没有开口。不仅如此，她还把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望着完全无关的方向。春香一眼就看出来了。
啊，这人觉得无聊了。
“喂，喂，轮到你了。”
铃从背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什么？”
那位女性转过身来。她戴着一顶有些破旧的棒球帽，脸转向这边。
她的头发垂到下巴左右，和扎着头发的铃形成鲜明对比，很难看清她的侧脸。她是个和铃不同类型的美女，五官端正。从帽檐下可以看到她细长的眼睛。
另外，她的妆容似乎有点浓。可能是因为旁边素颜的铃对比太强烈了。虽然不至于显眼，但确实有点厚。春香总觉得她好像在用化妆掩盖什么。是为了显得年轻吗？春香甚至怀疑她脸上是不是有痣或伤疤。不过，小学生春香对化妆并不太懂。
“该自我介绍了。露营代号。名牌也戴上。”
铃提醒后，她“哦”了一声，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名牌，然后停住了。
春香伸长脖子，偷看她手里的东西。名牌的纸片上什么都没写。一片空白。
铃瞪大了眼睛。
“你该不会还没想好露营代号吧？”
这怎么可能？她可是领队啊。
“真的假的？那女的也太没干劲了吧。”
静香也忍不住在脑海中吐槽。
“嗯，看来她是临时加派的人手。”
春香也在脑海中回应。大概是因为孩子人数增加而紧急招募的，但即便如此，就不能找个更有干劲的人吗？
‘
周围的孩子们开始骚动起来。这很正常。还没上车，运营方的态度就已经暴露无遗了。
“呃，我的名字是……”
戴帽子的女性似乎也开始慌了。她打算现在当场想个露营代号。但人在慌乱时往往理不清思路。
“呃，呃……”
铃忍不住小声提醒。
“随便什么都行。喜欢的角色啊，朋友的名字啊。”
听到这句话，她突然灵光一闪，喊道：
‘
“那就叫‘美音’吧！”
‘
每个孩子都拿到了一张名牌。和领队的一样，是把纸片放进塑料夹里的类型。背面还带有一个夹子。此外，每人还拿到了一支马克笔。
“好了，现在请大家也决定自己的露营代号！”
确认所有孩子都拿到了名牌和笔后，铃提高了声音。
“这五天里，连名字也换掉，变成全新的自己吧！”
孩子们拿着名牌，显得有些不安。突然被要求起个昵称，这很正常。
“刚才美音特意给大家示范了怎么纠结。像美音那样，随便什么都行。喜欢的角色名字也好，朋友的名字也好。”
铃似乎想把刚才的事糊弄成是示范，但这招显然不太管用。美音本人还在发呆呢。
“不用勉强自己想新名字。”
看到孩子们纠结的样子，雪男温和地补充道。
“当然，用本名也可以。或者常用的昵称也行。我的‘雪男’就是家人这么叫我的。挺不好意思的，现在还加个‘君’字。”
雪男说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气氛缓和了下来。
在这种氛围中，一个接一个的孩子开始动笔了。想不出好名字的春香着急了。怎么办？
“喂，你打算叫什么？”
旁边传来小声的讨论声。春香看过去，发现两个女孩正拿着笔商量。她们大概是朋友吧。对春香来说，学校里几乎没什么要好的朋友，更别说一起报名露营的朋友了。她有点羡慕。
‘
“静香，怎么办？”
没办法，春香只好向死去的姐姐求助。
“随便什么都行。干脆用你最喜欢的姐姐，静香，怎么样？”
“那有点讨厌。”
“那就用本名春香不就好了？”
“难得有机会，想取个帅气的名字。”
“真麻烦。那用星星的名字怎么样？天狼星之类的，很帅吧。”
星星的名字吗？确实很酷。
“但是，天狼星有点太装了吧。感觉有点尴尬。”
“是吗？那昴星团怎么样？”
“听起来像车名1，不喜欢。”
1:昴星团，疏散星团之一。日文スバル，和斯巴鲁相同。斯巴鲁，日本汽车制造公司，企业标志是昴宿星团的六连星
“轩辕十四2呢？”
2:轩辕十四，狮子座α星，下文像车名可能指的是雷克萨斯
“那也像车名。不过，我的本名是春香，春天的星星确实不错。”
“好吧，大角星3怎么样？”
3:大角星， 牧夫座α，是牧夫座中最明亮的恒星。发音太长了。
“太难念了。”
春香感觉到姐姐在自己心里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大多数孩子已经写完了名牌，别在了胸前。得快点决定了。
“这是最后一个了。角宿一。”
角宿一。春季星座室女座中最亮的星星。和本名春香的发音也很相似。
春香在名牌上写下“角宿一”，赶紧塞进了夹子里。
她小心翼翼地用别针把名牌别在T恤胸前。也许是太着急了，花了好一会儿才把别针扣好。差点扎到手指。
“不用着急。慢慢来，冷静点。”
看不下去的雪男出声提醒。被大家盯着看，春香羞得脸都红了。终于，别针“咔哒”一声扣好了，春香猛地站了起来。
‘
“好了，大家的露营代号都定下来了。这五天里，这就是你们的名字了。带着重生的心情，勇敢尝试各种新事物吧！”
铃的声音干脆利落，充满活力。她高喊“大家一起享受露营吧！”，孩子们都露出灿烂的笑容，举起拳头回应“哦！”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兴奋。也有几个人兴致不高。
首先是依旧一脸不耐烦的美音，还有一个同样显得无聊的娇小女孩。再加上跟不上节奏的春香自己，一共三个人。
“那么，我们马上上车，出发去长野县！”
周围的孩子们欢呼着开始移动，春香也赶紧背上行李，加入了队伍。
已经完成说明会的班级开始陆续上车。春香所在的5班也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准备上车。
登上驾驶座旁的台阶时，铃发出了指示。
“名牌背面有数字吧？巴士座位上也标了数字，请坐到对应的座位上！”
听了铃的话，春香看了看胸前的名牌。确实，背面贴着一张写有数字的贴纸。42号。
孩子们吵吵嚷嚷地陆续上了车。号码似乎是按班级顺序排列的，孩子们顺利地坐到了各自的座位上。确实，如果现在让大家抢座位，肯定会乱成一团。按号码分配座位非常合理。
巴士的座位每排四个，中间是过道，每两个人坐一起。去长野县的路程不短，春香希望能坐在窗边，但遗憾的是42号是靠过道的座位。算了，这就像抽签一样，没办法。
41号靠窗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个女孩。春香立刻认出来了。就是刚才没跟上铃的节奏、显得无聊的那个娇小女孩。接下来几个小时，她要和这个女孩坐在一起了。
春香瞥了一眼她的名牌，上面写着“灯”。灯吗？挺可爱的。很有露营的感觉。
怎么办？要不要打个招呼？
春香很少和同龄人交朋友。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有姐姐陪她聊天。所以，她几乎没怎么主动和陌生人搭过话。但是，借用铃的话来说，既然连名字都换了，不如以重生的心态试着交个朋友。
好吧，就这么办。这是我冒险的第一步。
“请、请多关照！”
正当她鼓起勇气喊出这句话准备坐下时，手臂突然被往后拽了一下。她惊讶地回头，看到一个可爱的女孩正从斜上方看着她。
“角宿一，你是42号吗？”
女孩笑眯眯地问道。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春香还是点了点头。
“这样啊。我是43号，在过道这边。”
她一只手晃着写有“火柴”的名牌，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春香的手臂。
“这、这样啊。”
虽然只是隔着过道的邻座，但这是什么意思呢？
春香摸不着头脑，有些困惑。火柴虽然笑得可爱，但也许是因为在同龄人中个子较高，显得有些气势。
这时春香突然明白了。也许是因为座位离得近，所以想和她交朋友才搭话的吧。
天哪，说不定一下子就能交到两个朋友。
春香感觉到自己的脸上自然露出了笑容。来参加这次露营真是太好了。
“我和坐在那边的灯是朋友。我们同校，一起报的名。”
“这、这样啊。”
这时春香想起来了。刚才商量露营代号的那两个人。
“所以，能和我换座位吗？”
春香的笑容僵住了。
也就是说，想和好朋友坐在一起，所以碍事的人就滚开吧。
果然如此。像自己这样的人，什么都不做就能交到朋友，哪有这么好的事。
“喂，求你了。换座位吧。”
“可、可是……”
说实话，换座位本身没什么。但是，铃明确说过要按名牌上的号码坐。一开始就违反规则，这让春香很不舒服。
“没关系的。不会被发现的。而且——”
火柴凑近脸，在春香耳边低语。
“我爸爸是这次露营的高层。职位很高的。所以我们其实没参加抽选。”
啊，这个女孩就是那个大小姐。原来真的是这样。
“所以领队们也不会对我说什么的。”
春香感觉到自己的情绪瞬间跌入谷底。
露营。冒险。交朋友。原本以为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心情却一下子跌到了谷底。露营这个词听起来神圣，现在却觉得可笑。说到底，大人的肮脏手段不还是若隐若现吗？
还是乖乖点头吧。被这种有后台的女孩盯上会很麻烦。什么都不说，顺从就好。
就在她默默准备让座时，“等一下”，春香和火柴的肩膀同时被抓住了。
“你们在干什么？快点坐下。”
抬头一看，是美音。她依旧用不耐烦的眼神看着春香她们。
“巴士要出发了。”
“呃，那个……”春香结结巴巴地说，火柴推开她，站到美音面前。脸上挂着明显的假笑。
“对不起——我们已经说好换座位了。马上坐下——”
“哈？不能换座位。”
被干脆地拒绝，火柴一时愣住了。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哎呀，别这么死板嘛。我爸爸，您知道的吧？”
火柴笑眯眯地说。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大概在她的人生中，这种事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但双手抱胸的美音毫不在意地说：
“不知道。”
火柴的笑容僵住了。
“你没听开幕式致辞吗？什么离开父母独立之类的。哪个社长不是这么说的吗？不想这么做的小孩就别来了。想家的话现在就回你爸爸那儿去吧。”
这番话完全不像是一个刚才东张西望、根本没听铃讲话的人说出来的，但对火柴来说却威力十足。火柴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像她的名字一样。她完全卸下了假笑，怒视着美音。
“那个社长就是我爸爸。”
哦，原来是社长的千金。难怪这么嚣张。
“所以呢？”
美音用一副不屑的表情俯视着火柴。实际上，火柴在小孩中算是高个子，而美音作为成年女性也只是平均身高，但春香突然觉得美音变得高大了。
“你、你确定要这样？等露营结束，我就让我爸爸开除你！”
“好啊。无所谓。反正只是短期兼职。”
啊，果然是兼职。而且还说出来了。
火柴哑口无言，沉默了。美音叹了口气。
“明白吗？厉害的是社长，也就是你爸爸。不是你。别搞错了。”
无法反驳的火柴只能用怨恨的眼神瞪着美音。而美音依旧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冷冷地说：
“你什么都不是。”
哇，居然说到这个份上。
春香看到火柴因为不甘心而握紧了拳头。她倔强地瞪着美音，眼里泛起了泪光。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铃从巴士前方担心地走了过来。她来回看着站在过道上的三个人的脸。
“出什么事了？”
火柴瞥了铃一眼，一瞬间露出认命的表情，但下一秒就换上了笑容。
“没什么——”
然后她哼着歌，一屁股坐回了自己原本的43号座位。接着还顺便向旁边的男孩自我介绍：“我是火柴，请多关照！”男孩大概看到了刚才的经过，有点害怕，但她毫不在意。这孩子真厉害。
“好了，你也坐下吧。”
在美音的催促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僵在原地的春香“好、好的！”坐到了42号座位上。旁边那个火柴的朋友——灯，正无聊地看着窗外。
铃担心地看着我们，但发现另一辆巴士已经出发了，便赶紧回到了前面。美音也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
“挺能干的嘛，那个美音。”
静香在脑海中笑了。但春香笑不出来。她非常紧张。
“作为露营领队，这很让人担心啊。”
‘
巴士启动了。穿过停车场，驶上国道。在停车场的出口处，家长们聚集在一起，向巴士挥手。透过灯的身影，春香在人群中找到了美和子小姐。她穿着西装，非常显眼。大概接下来要去工作吧。她灿烂地笑着挥手。春香虽然觉得她可能看不见，但还是轻轻挥手回应。
‘
“不过，有点痛快吧？”
静香的玩笑话让春香思考了一下。到底怎么样呢？那位大小姐的童年大概和她们姐妹完全不同。从小养尊处优的社长千金，因为太得意忘形而挨了一顿教训。看到这一幕，春香的心情是否好了一些呢？
嗯，确实。
春香独自微笑了一下。
“只有一点点。”
‘
“不过，那个走后门的家伙，还是让人火大。真该给她一拳。”
巴士驶上国道后，静香在脑海中骂骂咧咧。
“不要啦。太暴力了。而且她是社长的女儿。如果因此不能参加星空观测，那就本末倒置了。”
“那就在星空观测后，好好教训她一顿吧。”
“不要。我才不做那种事。”
‘
巴士驶上了高速公路。从这里到长野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春香瞥了一眼窗边的座位。灯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文库本，正在看书。气氛不太适合搭话。第一次打招呼失败，让她有些懊悔。
这次她看向过道对面。那个走后门的火柴正和旁边的男孩聊得开心。不仅如此，她还拉着前后座的孩子一起玩词语接龙，气氛热烈。明明刚才还闹了那么一出。社交能力真强。
词语接龙看起来很有趣。自己也能加入吗？
春香带着一丝期待看着他们，结果和笑容满面的火柴对上了视线。火柴立刻收起了笑容，用明显充满敌意的眼神瞪着春香。春香慌忙把脸转回前方。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啊。
‘
“你被大小姐彻底认定为敌人了。恭喜。”
静香幸灾乐祸地笑着。好像事不关己似的。
‘
春香叹了口气。到长野还有很长的路。看来和两边的孩子搞好关系是没戏了，不如睡觉吧。
“刚才不好意思啊。”
突然被旁边的女孩搭话，春香的肩膀猛地一颤。她看向旁边娇小的女孩。灯依旧在读着文库本。
“啊？”
灯没有把目光从书上移开。所以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但她确实是在对春香说话。
“我说的是旁边那个笨蛋。那孩子有时候会失控。我担心她让你不舒服了。”
“哦，哦。”
原来是在为刚才的事道歉。看来是在替朋友道歉。
不过她完全没看这边。
“没、没关系。反正最后也没换座位。别在意。”
“是吗？那就好。”
说完，灯就沉默了。继续安静地看书。
怎么办？难得她主动搭话了。是不是该继续聊下去？
春香犹豫了。灯显然专注于书本。也许她根本不想聊天。而且，就算她愿意聊天，和自己这样的人说话，大概也不会开心。
‘
“别想那么多，赶紧搭话啊，笨蛋。”
静香用不耐烦的声音说道。
“别叫我笨蛋啦，笨蛋。”
‘
春香深吸一口气，挤出了声音。
“你、你在看什么？”
很好。虽然有点结巴，但应该能听清楚。这个话题应该也不错。
春香屏住呼吸，等待着回应。灯依旧没有把目光从书上移开，简短地回答：
“《伴我同行》3。”
3：电影是：伴我同行 (豆瓣)，改编自史蒂芬·金小说《尸体》
《伴我同行》。春香知道。她记得听过这个名字。她拼命在记忆中搜索。
对了！是美和子小姐的电影收藏！
美和子小姐是个电影迷，书房的书架上收藏了很多电影。春香经常趁美和子小姐不在时，偷偷擅自观看那些收藏。里面应该有这部电影。
“啊，是那个吧。几个男孩沿着铁路冒险，寻找尸体的故事。”
话音刚落，灯猛地转过头来。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春香的肩膀又跳了起来。
“你看过吗？”
“呃，看过电影……”
“是吗？我绝对是原作党，但也看过电影版。怎么样？”
“嗯……挺有趣的……”
“哪个场景最有趣？”
哪个场景最有趣！？
这是在考验她。如果在这里给出一个敷衍的回答，大概以后灯都不会再和她说话了。
快想想。不管怎么看，灯都很喜欢这部作品。非常喜欢。可能已经重读原作很多遍了。
春香拼命回忆电影的内容。幸运的是，她看这部电影的时间并不算太久。
“那个，戴眼镜的孩子，对着火车测试胆量的地方……之类的。”
“Teddy啊。为什么？”
为什么……
春香绞尽脑汁，挤出了几句话。
“怎么说呢。那个，那个孩子，他爱着曾经虐待自己的父亲。即使耳朵被烧伤了，也一直爱着。但是，也许是因为这种反作用，他一点都不珍惜自己。这让我觉得有点悲伤……”
这样回答对吗？春香不安地观察着灯的反应。灯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
“是吗？你是这样理解的啊。听别人的意见真有趣。”
太好了。虽然灯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看来她的回答还不错。
“还有其他喜欢的场景吗？”
呃……说实话，她不太记得了。
“……主人公开枪的场景……之类的？”
话音刚落，灯啪地拍了一下手。
“就是那里。电影和原作决定性的不同之处。你看，电影里最后拿枪的是主人公，但在原作小说里是挚友克里斯。”
“这、这样啊。”
“是啊。大概是想描绘主人公内心的成长吧。还有其他很多地方和原作不同。刚才避火车的场景，角色分配也有些微妙的不同。不过，作为电影整体来说很不错。不愧是被称为青春电影金字塔的作品。电影特有的改编也很多。比如……”
她突然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春香拼命地附和着“哦”“这样啊”“真厉害”，但实际上，灯似乎完全不在意春香的反应。即使春香中途睡着了，她可能也会继续说下去。她说了多久呢？直到一小时后在服务区上厕所休息为止，她都没有停过。
春香实在受不了了，说“我、我去下厕所”下了车。但灯也说“我也去”，也跟着下了车，在停车场走路的途中，她继续在春香旁边手舞足蹈地滔滔不绝。
春香逃也似的进了厕所隔间，松了一口气。
‘
“果然，平时安静的死宅一旦开始说话就停不下来啊。”
春香连回应静香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
‘
上完厕所后，春香还坐在马桶上发了一会儿呆。
虽然是同龄的孩子，但大概是个相当特别的女孩吧。不过，这是春香第一次和同龄女孩聊这么多，让她感到相当疲惫。虽然基本上都是春香在听。
差不多该出去了。
她正这么想着，准备整理一下仪容时，感觉到隔间门外有人。隔间厕所的门和地板之间有缝隙。她看到阴影在动。门外有人。
是灯吗？春香以为她早就回巴士了，难道是在等她？
春香慌忙想从马桶上站起来，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后颈一阵发凉。她感觉到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
啊，不对。
‘
春香半蹲着，停住了动作。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盯住了地板。从隔间门和潮湿的厕所地板之间的缝隙中，透出了荧光灯的光。
‘
糟了。来了。
‘
咔啦咔啦咔啦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从门和地板之间几厘米的缝隙中，突然伸出了两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像蜡一样苍白的手。从手指的纤细程度来看，大概是女性的手。手指像要抓挠地板一样，咔啦咔啦地向前移动。然后，在几乎要碰到春香的鞋的地方，手停了下来。缝隙太小，手臂卡住了，手无法再往前伸了。
春香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双手。
苍白的手仿佛要从缝隙中强行挤进隔间一样，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抓挠着地板。指甲裂开了，暗红色的血被抹在了地板上。
春香强忍住几乎要发出的尖叫。
没事的。没事的。
不知过了几秒。两只手突然停止了动作。然后，两只手缓缓缩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春香轻轻吐出一口气，慢慢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
“春香。”
静香用紧张的声音叫她。
“绝对不要往上看。”
春香出声回答。
“我知道。”
头顶上方，大约在门和天花板之间的位置，她感觉到了一道强烈的视线。
但春香没有慌乱。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虽然这么明目张胆的还是头一回，但她没事。静香也在。
只要她保持镇定，它们就做不了什么。这是春香从经验中知道的。
她故意轻轻地打开门。
没有人。
她看了看地板。当然，没有任何血迹。
春香慢慢地往前走，洗手时绝对不看镜子。
走出厕所，耀眼的阳光和夏日的热气迎面而来。这时，春香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感觉到自己因为安心而眼眶湿润了。
“怎么了？”
靠在厕所外墙上的灯歪着头问。
“没、没什么。谢谢，等我。”
春香坚强地回答，灯只是说了声“哦”，就朝巴士走去。春香也跟了上去。
无论感觉到多少视线，春香都绝对不回头看。
‘
从那之后，到抵达长野县的住宿设施，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
‘
上厕所休息后，灯似乎暂时冷静了下来，话题转到了其他电影上。
不过，灯是原作小说派。春香不怎么看书，而灯也没怎么看过电影。所以，这变成了一个游戏：灯读过原作，春香则从改编的电影中找出自己看过的。
虽然单方面被灌输确实有点累，但互相说出模糊记得的片名和内容来猜谜的游戏，玩起来还挺有趣的。
美和子小姐的电影收藏竟然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
谢谢你，美和子小姐。虽然擅自看了你的收藏，要是被发现肯定会挨骂，所以不能直接道谢。但是，谢谢你，美和子小姐。
‘
两辆巴士下了高速公路后，在国道上行驶了一会儿。景色逐渐被绿色覆盖。目的地是一个叫“青少年自然之里”的住宿设施。说是住宿设施，但与酒店或旅馆不同，似乎是用于野外活动、集体住宿和研讨会的场所。有今晚要住的住宿楼，也有第二天晚上要露营的营地。从食堂到运动场，再到体育馆，这是一个巨大的设施。
巴士穿过一条被树木夹着的长长的山路，到达了设施的入口。一道大约两米高的银色栅栏挡住了巴士的去路。一位工作人员走出来，费力地推开栅栏，打开了大门。在这炎热的天气里，真是辛苦了。
栅栏向两侧无限延伸，显然包围了整个设施。大概是为了防止动物进入，但看到巴士通过后大门立刻关上，春香觉得我们就像被关起来了一样。
“简直像肖申克监狱一样。”
灯小声嘀咕道。她大概也有同样的想法。从刚才的作品猜谜游戏到电影《肖申克的救赎》，她显然很喜欢斯蒂芬·金的作品。灯真是个斯蒂芬·金迷啊。
“得在墙上贴张丽塔·海华丝的海报才行。”
春香这样回应，灯满意地点了点头。毕竟连续聊了几个小时，春香也渐渐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让灯开心了。
“好了，下车吧！别忘了东西！”
在铃的指挥下，孩子们陆续下了车。春香也和灯一起下了车，加入了在停车场寻找行李的孩子们的行列。她从被扔在柏油路面上的行李中寻找自己的包。
“各班集合！拿到行李的人请到自己班的领队那里去。”
领队的声音传来。春香找到自己的旅行包，扛在肩上，转身准备对灯说“走吧，灯”时，
“灯！好想你啊！”
一个女孩拨开人群，几乎要扑到灯身上。春香被猛地推开，差点因为包的重量而摔倒。
是那个走后门的女孩。
走后门的社长千金火柴正高兴地蹭着灯的脸。
“火柴，放开。热死了。”
灯说着，强行推开火柴的脸，把她拉开。
“真冷淡啊。我可是寂寞了好几个小时呢。”
“你不是就在旁边吗？”
“隔着过道呢。那种微妙的距离更让人寂寞了。”
火柴笑着抓住灯的手臂。就像恋人一样。灯虽然露出无奈的表情，但也没有表现出特别讨厌的样子。大概是习惯了。
“好了。走吧！”
火柴像是要把灯从春香身边拉开一样，拽着她走了。
啊。我碍事了。
春香明白了。毕竟，作弊也要坐在朋友旁边，看到朋友和其他孩子关系好，肯定会不高兴吧。
灯被火柴拉着，一边说着“好好好”，一边穿过人群。
春香站在原地，默默目送她们离开。
嗯。识相点吧。等一会儿再拉开距离跟上去。
“这样好吗？”
静香问春香。
“没关系。”
春香回答。
虽然感觉和灯好不容易变得亲近了，但毕竟只是因为在巴士上坐在一起。而且只有几个小时。和同校、一起参加露营的火柴相比，根本没法比。
硬要跟上去，火柴会不高兴，灯也会觉得麻烦。最后只会让自己难堪。
没关系。我有静香。
‘
这时，灯突然回过头来。她看到我拉开距离站在那里，皱起了眉头。
“角宿一，你在干什么？走了。”
“啊？”
春香发出了奇怪的声音。火柴也惊讶地看着灯，说：“灯？”
“呃……我可以一起去吗？”
“啊？你在说什么啊？”
灯把手放在腰上，叹了口气。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吧。”
春香沉默了几秒，思考着灯的话。朋友？朋友……朋友！
“好了。走吧。”
回过神来。春香“嗯！”地喊了一声，慌忙跑了起来。
火柴一脸苦涩地看着追上来的春香。
“火柴，这是角宿一。她对电影很了解。”
“……请多关照。”
火柴一脸不耐烦地说完，转身向前走去。
春香一边说“请、请多关照”，一边看向灯。灯也向前走着，但心情似乎很好，脚步轻快。
春香紧紧抓住旅行包的带子，跟在两人后面。春香的脚步也不知不觉变得轻快了。
‘
春香第一次有了朋友。
‘
春香原本以为这种设施会很老旧，但建筑物似乎都是新建的，闪闪发亮。场地内也维护得很好。
“真漂亮啊。”
在沿着步道行走的人群中，春香喃喃自语。
“是啊。作为监狱来说很不错了。”
灯回应道。
“原本附近有一个很大的露营地，但最近搬到了这里。据说还新建了很多建筑，可以用来合宿什么的。”
火柴补充道。不愧是社长的女儿。对内部消息了如指掌。她可能还知道其他事情。
春香这么想着，问道：“是你爸爸告诉你的吗？”火柴立刻瞪了春香一眼。
春香缩了缩肩膀。糟了。考虑到巴士上的事，这话听起来确实像是在讽刺。
看到春香害怕的样子，火柴大概明白了这不是讽刺。她不高兴地回答：
“我事先在网上查过了。”
“火柴很擅长查资料。”
“这、这样啊。”
每一句话都要小心翼翼。对于人际关系技能为零的春香来说，这负担太重了。
‘
53个孩子被18位领队带到了一个大食堂。食堂显然也是新建的，外观像一家时尚的自助餐厅。已经过了中午，食堂外飘来的饭菜香味让人食欲大开。
按照铃的指示，大家在入口附近按班级放好行李，春香等三人走进了食堂。
“咦，难道是自助餐？”
火柴眼睛一亮。果然，食堂深处已经到达的孩子们正在排队，拿着托盘用夹子夹菜。
自助餐。确实是个诱人的词。想吃的东西自己选，想吃多少拿多少，对孩子们来说简直是梦想般的系统。春香的兴致也不由自主地高涨起来。
但是，即使是社长的女儿，也会因为自助餐而兴奋吗？难道不是每天都过着吃美食吃到饱的生活吗？
“你不是每天都吃好东西吗？”
灯替春香说出了心声。
“和家人出去吃饭基本都是套餐。虽然酒店的早餐有时是自助餐，但妈妈只让拿那些看起来健康的东西。”
火柴回答时一脸无奈的表情。看来大小姐也有大小姐的烦恼啊。
“切。吃着套餐还抱怨，走后门的家伙。”
静香抱怨道，但春香无视了她。
三人拿着托盘，高兴地排起了队，但春香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作为自助餐，桌子太短了。
“啊。原来如此。”
灯喃喃自语时，春香也明白了这个系统。在自助餐桌前放着用保鲜膜包着的“一人份”样品。大概是刚才分好的。旁边放着保鲜膜的盒子。
还有手写的说明：“请按照样品拿取。烧麦两个。煎蛋一个。小番茄两个。米饭只拿自己能吃完的量。米饭可以自由添加。”
“……这不是自助餐嘛。”
火柴不屑地说。
“是啊。只是自己盛，量和菜都是固定的。”
灯不是在安慰，而是在分析情况。
两人的对话默契十足，让人羡慕。春香也想说点什么机智的话。
“啊，那个。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套餐吧。”
火柴瞪着春香说：“哈？”
“什么？你在挑衅吗？”
糟了。又听起来像讽刺了。
“火柴，冷静点。角宿一是个天然呆。”
被这么一说，火柴“哼”了一声，拿起了夹子。真厉害啊，灯。感觉完全掌控了社长千金。
话说回来，我居然被灯认为是天然呆。我觉得灯才相当奇怪呢。
春香她们按照指示，用夹子把两个烧麦、一个煎蛋和两个小番茄夹到盘子里。不，只有火柴没夹小番茄。大概是不喜欢吧。
她们也盛了米饭和味噌汤，小心翼翼地走向座位。座位是按班级分配的。
“喂，你。好好把番茄也夹上。这次露营不允许挑食。”
火柴被另一个班的领队抓住肩膀拦住了。走在最前面的灯头也不回地先走了，但走在后面的春香差点把托盘撞到火柴背上。拦住火柴的是一位看起来很干练的女领队。火柴笑眯眯地转过身来。
“我对小番茄过敏。”
骗人。
领队大概也这么想。她皱起了眉头。要挨骂了。
这时，旁边一位年长的男领队慌忙跑过来，对女领队耳语了几句。
“……你看。就是那个社长的……”
女领队的脸色变了。火柴没有错过这一点。
“可以吗？强迫孩子吃可能过敏的东西？要是出了什么事，爸爸会怎么说呢？”
火柴笑嘻嘻地说，女领队闭上了嘴。男领队立刻笑着说：“那没办法。番茄就算了，去座位上吧。”
“好——”火柴满意地追上了灯。春香也慌忙跟上。火柴的脚步轻快，一副“就该这样”的表情。原来如此。社长的权力不是虚张声势。效果显著。从那个反应来看，领队中可能也有露营公司的员工。
不过，这么一想，美音领队的厉害之处就体现出来了。虽然她说自己是兼职，但能对雇主的女儿那么毫不留情，真是厉害。已经超越了帅气，让人有点担心。
全班都坐下后，大家一起说“我开动了”。饿坏了的春香立刻咬了一口烧麦。不好不坏，有点凉了，是常见的烧麦味道。
“哼。感觉是便宜货。肯定是冷冻的。味道真差。”
大概是刚才的事让她恢复了自信，坐在旁边的火柴一脸得意，开始明目张胆地摆出大小姐的架势。到了这一步，反而觉得有点可爱了。
“是吗？我家也经常吃。”
灯小声嘀咕道。听到这话，火柴明显慌了。
“啊？哦，是吗？呃，但是，冷冻食品确实很方便。节省时间。这么一想，这个其实也挺好吃的！我可能还挺喜欢的！”
春香一边咬着煎蛋，一边思考着两人的关系。一开始以为她们是常见的大小姐和跟班组合，但似乎上下关系是反过来的。不，与其说是上下关系，不如说是火柴对灯很着迷。而灯似乎没那么在意。真是奇怪的关系啊。
‘
“好了，大家，请把视线和身体转向前方！”
春香刚吃完菜，一个粗犷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在食堂里响起。食堂的四个角落大概都装了扬声器。声音有点吵。孩子们乖乖地转向前方。食堂深处是刚才的自助餐桌，再往里是归还餐具的柜台，最里面是厨房。不知什么时候，指导员和领队们已经在自助餐桌前排成了一排。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拿着麦克风走上前来。
“大家好。我是这次露营的导演大野。嗯，也就是讲师和领队们的队长。大家叫我大野导演吧。”
也就是说，他是这次活动的负责人吧。大野先生做完例行问候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是个明亮而温柔的笑容。
“感觉像是专门为孩子们准备的笑容。”
“静香，别老说这种话。”
接下来走上前来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身材瘦削，背挺得笔直，乍一看并不显老，但通过麦克风传来的声音沙哑，显然年纪不小了。
“大家好。欢迎来到青少年自然之里。我是设施长杉。全体工作人员都期待着与大家见面。”
杉设施长眯起眼睛环视着春香他们。那眼神就像爷爷看着孙子一样。春香没见过祖父，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你们一定对这座漂亮的设施感到惊讶吧。毕竟，这里是今年春天才开放的。青少年自然之里不久前还在更深的山里。那时只有搭帐篷的广场和徒步路线。但是，在搬迁到这里时，我们大人想：现在孩子们接触自然的机会真的越来越少了。既然要搬，不如建一个让孩子们更安心体验自然的设施吧。多亏了许多人的努力，才有了这座食堂，有了今天大家进行野外活动的厨房，有了大家住宿的宿舍楼。还有体育馆和操场。”
和火柴调查的一样。火柴真厉害。
“所以，所有设施都闪闪发亮。因为是新建的。你们很幸运。因此，希望大家能干净、珍惜地使用它们。每个设施都有规则，所以请各设施的代表来为大家说明。”
杉设施长说完，一群叔叔阿姨走上前来。他们依次接过麦克风开始解释。首先是一位穿着围裙的阿姨讲解食堂的使用方法。然后是一位穿着工作服的叔叔讲解宿舍楼的使用方法。清洁人员讲解设施内的垃圾处理方式。
说明没完没了，孩子们也开始感到无聊了。
春香环顾四周，注意到一个人正在打哈欠，是美音领队。她被皱着眉头的铃领队用手肘捅了捅。真的没问题吗？
‘
最后，麦克风传给了刚才打开栅栏的中年保安。他穿着保安的长袖衬衫和蓝色领带。醒目的袖扣。戴着浅棕色太阳镜，乍一看很凶。但他一拿起麦克风就笑了。
“嘿，孩子们！我是田代保安官，用栅栏围住并保护这个设施的人！”
他的音调很低，但声音却出奇地响亮。已经开始东张西望的孩子们猛地回过神来，注意力一下子回到了前方。
“大叔的工作是监视有没有可疑的人擅自进入设施。那么，大叔最大的敌人是什么？”
他看起来像个硬汉，但似乎是个疼爱孩子的类型。不管怎样，他很受孩子们欢迎。突如其来的问答让气氛活跃起来，几个孩子喊着“可疑人物！”“鬼！”之类的答案。
“哦哦。可疑人物确实是啊。别担心。大叔会检查所有进出车辆。如果有可疑的家伙进来，大叔会收拾他们的。鬼？哪有鬼啊！”
孩子们被他的豪爽言辞逗得咯咯笑。田代保安看到这一幕，咧嘴一笑。
“大家，这附近最可怕的不是那些东西。”
孩子们中间冒出了“？”的符号。这时，灯小声说：
“野生动物。”
听到这话，火柴立刻举手喊道：
“对对对！是动物！野生动物！”
“哦！不错啊，小姑娘！没错，是动物。可不是可爱的小兔子。是鹿、野猪，还有熊。”
孩子们中间弥漫着恍然大悟的气氛。春香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那道栅栏显然是为了防动物。
“大叔啊，特别不擅长记人的脸和名字。孩子们看起来都一个样。对吧，杉导演？”
田代笑着把话题抛给导演，导演苦笑着回答：
“我是大野。”
“哎呀！搞错了！”
他夸张的滑稽动作引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大叔，也能分辨动物。头上长着可怕角的是鹿。长着大獠牙的是野猪。然后，在蓬松的毛发中藏着獠牙和钩爪的是，没错，熊。”
田代双手举到脸前，摆出钩爪的姿势。如果是女性做，就是可爱的猫咪姿势，但中年男性做出来就有点难以形容了。
“人类赤手空拳绝对打不过野生动物。所以，绝对不要打架。”
田代保安保持着猫咪姿势说道，孩子们哄堂大笑。
“不过，设施周围有栅栏，所以基本没问题。但是，第二天之后要住的露营地就在森林旁边。可能会有家伙想破坏栅栏进来，盯上你们的帐篷。那样的话露营会立刻中止。”
听到这话，孩子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概是话题变得现实了吧。田代立刻又咧嘴笑了。
“不过别担心！到时候大叔会收拾它们的！”
说着，田代鼓起肌肉，展示了一下手臂。手腕上醒目的袖扣闪闪发光。孩子们又笑了。
‘
宿舍楼是一座以白色为主的大型建筑，让人联想到医院。
走廊也毫无装饰，更像是病房的走廊，而不是住宿设施。房间是几个人一间。当然，是按号码分配的。
正如所料，灯、春香和火柴三人一间。
看到贴在门上的分配号码，火柴夸张地叹了口气。
“啊——我明明拜托爸爸给我和灯安排两人间的。”
即使是社长的关照，大概也很难做到那么明显的偏袒。其他班级大多是4到5人一间，所以这已经是照顾了。
“请、请多关照。”
春香再次笨拙地向两人行礼。火柴对此轻轻咂舌，无视了她。灯则淡淡地说“请多关照。放松点”，然后打开房门走了进去。说实话，灯更有大小姐的风范。
“咦，是双层床！”
火柴兴奋地喊道。房间里放着两张木制的大双层床。它们沿着两侧的墙壁相对而立。春香原本以为要在旧榻榻米上自己铺被褥，所以也兴奋了起来。双层床是每个孩子都想尝试的浪漫之物。
“灯！灯！你睡哪儿？”
面对火柴兴奋的声音，灯看着两张双层床说：“嗯……”
“难得有机会，睡上铺吧。”
火柴立刻“呃……”地垂下了肩膀。
“我也想睡上铺……”
“有两张床，你可以睡旁边那张的上铺啊。”
“不要。我想和灯睡同一张床。想从上铺探头问‘你睡了吗？’之类的。”
灯叹了口气。
“好吧。我睡下铺。你用上铺吧。”
“太好了！谢谢！”
火柴强行拥抱了不太情愿的灯，然后背着行李高兴地爬上了梯子。
那么，我睡这张床吧。
春香看着另一张对面的床。她犹豫了一下上下铺，最后决定睡上铺。下铺没人感觉有点奇怪，但反过来说也不用在意别人。
春香开始爬梯子时，灯叫住了她：“角宿一。”
“我擅自决定了，角宿一你那边可以吗？如果需要，我们可以现在猜拳或抽签决定。”
“啊，完全没关系。不用在意……”
“好吧。”
看着灯消失在对面床的下铺，春香也钻进了上铺。
床上的空间比想象的要大，即使把旅行包放在脚下，也能充分伸展手脚。属于自己的空间，有种秘密基地的感觉，让人有点兴奋。
从上铺再次环顾房间。两张双层床沿着两侧的墙壁摆放。中间像是一条通道，尽头铺着地毯，还有一张小桌子。
入口门附近的墙上挂着一个手电筒。上面写着“非紧急情况禁止使用”。熄灯后带到床上会被骂吗？
不过，似乎不需要。
“好厉害！灯！床头还有灯！”
火柴喊道。
“是阅读灯。挺贴心的。”
“喂喂！从这个缝隙可以看到下面！能看到灯的脸！”
“真的。待会儿我会把它堵上。”
“为什么啊！”
两人看起来都很开心。
春香也看了看床架上的缝隙。是床四角的小缝隙。确实，下铺一览无余。不过，春香的下面没有人。
“角宿一！”
下面传来灯的声音，接着一本文库本飞到了床上，吓了春香一跳。被子发出“砰”的一声。大概是从对面的下铺扔过来的。
“如果无聊的话可以看看。原作也不错。”
捡起来一看，果然是《伴我同行》。
灯可能是担心春香因为和两人分开睡而感到寂寞。不过，也可能只是单纯的传教活动。
待会儿再看吧。
“谢谢。”春香朝下铺喊道，然后把书放在床头。
‘
第一天的晚餐是咖喱。
不过，不是在午餐时使用的食堂。而是在厨房里自己动手做。终于有点露营的感觉了。
5班的10个人分工合作。任务由抽签决定，灯负责切蔬菜，春香和火柴负责生火。
火柴显然对没能和灯分到一组感到不满，但因为生火的指导是美音领队，所以她没有闹别扭。虽然她一直板着脸。
劈柴组搬到了离厨房稍远的劈柴场。环顾四周，附近就是森林。
劈柴场里，像桌子一样摆放着许多用于劈柴的圆木。还准备了很多柴刀。
“听好了？手套要戴在非惯用手上。因为惯用手要拿柴刀。如果戴在拿柴刀的手上，挥起来时会滑掉的。”
按照美音的指示，春香把手套戴在非惯用手上。美音一改之前的无聊表情，变得神采奕奕。看来她喜欢户外活动。生火组的孩子们全神贯注地听着她干脆利落的指示。不过，也有例外。
“那边！认真听了吗？”
被提醒的是火柴。火柴完全没有听指示的样子，望着完全无关的方向。
“不听的话，到时候受伤的可是你自己。”
即使美音这么说，火柴也只是“哼！”了一声。
大概判断再说下去也是徒劳，美音继续解释。
“使用柴刀时要确认周围有没有人。因为劈开的木柴可能会飞出去。柴刀要顺着木纹的方向直直地砍下去……”
美音的解释简单易懂。说实话，她最不听别人的指示，对孩子们也毫不留情，让人对她的性格有些不安。但作为露营指导员，她似乎相当能干。
“虽然说了很多注意事项，但只要小心使用就不会有危险。虽然是刀具，但它是为劈柴设计的，只要正确使用，任何人都可以安全使用。好了，大家拿起柴刀开始吧。”
在美音的示意下，孩子们拿起柴刀，分散到准备好的劈柴台前。春香也战战兢兢地拿起柴刀。虽然是适合孩子使用的小型柴刀，但沉甸甸的重量让人感到与菜刀不同的危险性。
相比之下，火柴一边说着“要是有更大的斧头就好了”，一边若无其事地轻松拿起了柴刀。
“你不行。”
说着，美音从火柴手中夺过了柴刀。
“你没听说明吧。太危险了。你在后面看着角宿一怎么做。”
啊呀，又要吵起来了。
春香这么想着，做好了准备，但火柴只是瞪了美音一眼。反而说“那角宿一就拜托了”，然后又把头转向了完全无关的方向。
美音叹了口气，说：“角宿一，不好意思，麻烦你劈两个人的份。”然后去看其他孩子了。
春香一边想着“真是的”，一边拿起木柴开始劈柴。她把粗到春香的手握不住的木柴竖着劈了几次，劈成筷子粗细。
因为害怕，力道不够，刀刃卡在了木柴中间。美音立刻过来给了建议。按照她的建议，把卡着柴刀的木柴像锤子一样咚咚地敲在圆木上，木柴就漂亮地劈开了，有趣极了。
虽然柴刀那明显露出的刀刃让人害怕，但正如美音所说，它本来就是为劈柴设计的。只要正确使用，它就是能漂亮劈开木柴的便利工具。
真爽快。这会上瘾的。
“火柴。比想象的有趣哦。我教你，要不要试试？”
春香回头对火柴说。然而，火柴依然看着别处，冷淡地回答：“不试。没兴趣。”
明明很有趣。
春香顺着火柴的视线看去，发现她在看稍远处的厨房桌子旁切蔬菜的灯。灯无视了聊得热火朝天的其他成员，默默地以惊人的速度切着胡萝卜。火柴远远地望着她，显得很寂寞。
这时春香终于明白了。火柴并不是为了户外活动而来的。她大概对露营本身就没兴趣。
她来参加露营是因为能和灯在一起。肯定是火柴邀请灯来参加露营的。而且，为了能两人一起参加，她甚至利用父亲走了后门。
那么，我确实碍事了吧。
如果在这里的不是春香而是灯，火柴一定会兴高采烈地参与劈柴。
‘
太阳落山，四周暗下来时，木柴终于劈完了。
春香抱着劈好的木柴走向炉灶。火柴总算帮忙拿了一半。
厨房分为屋顶下摆放着桌子的烹饪区和配备了许多石制炉灶的生火区。两者相距约10米。春香和火柴来到生火区，在一个空着的炉灶上生火。这也是美音教的。
“木柴光烧表面是不会着火的。只有木芯热了才会真正燃烧。所以不要一开始就放粗木柴，而是用细木柴搭起来。这时如果铺得太密，空气就不流通了……”
按照美音说的做，火很快就点着了。夏日的傍晚，篝火与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很相配。
美音去给其他小组指导了，但春香的使命是不要让火熄灭。她蹲在炉灶前，一边观察火势，一边不停地添柴。
“你啊。”
蹲在春香身后默默看火的火柴嘟囔道。
“啊？”
“刚才灯借了书给你吧。”
“嗯、嗯。”
火柴又沉默了。
咦，什么？
火噼啪一声轻轻爆裂。
“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
“我一次都没被这样对待过。”
火柴的语气既不愤怒也不焦躁。摇曳的火光中，火柴端正的脸庞被染成了橙色。
“为什么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比我更受她喜欢？”
春香不知所措。
在此之前，火柴要么笑眯眯的，要么对美音发火，要么对春香冷淡，但现在完全不同。在篝火前，她安静得仿佛在与自己的内心对话。
“呃……那个……可能是因为新鲜感吧……而且，在我看来，火柴你和灯关系更好。灯一定也很重视你。”
尽管春香拼命解释，火柴依然沉默。她没有看春香，而是盯着篝火。
“而且，灯不太会表达……”
火柴“呼”地叹了口气，把头埋进了膝盖之间。
“……别说得好像你比我还了解灯。我很不爽。”
“啊？呃……对不起……”
……怎么办？
“这家伙怎么回事。真麻烦。”
静香也用不耐烦的声音说道。
“别这么说。这孩子一定也有她的苦衷。大概……”
‘
那之后，火柴就沉默了。
‘
“锅差不多准备好了吧？去问问。”
被美音这么一说，春香正要站起来，又慌忙坐下了。她觉得如果要去灯那里，火柴会想去。
“角宿一你去吧。我看着火。”
然而，火柴这么说着，目光依然没有离开篝火。虽然没劈柴，但她似乎喜欢上了篝火的火焰。
春香瞥了一眼美音，她微微点了点头。大概美音也判断这种情况可以放心交给火柴。
“那我去去就回。”
把火交给火柴，春香走向烹饪区。距离大约10米。天已经完全黑了。虽然旁边就是森林，但刚才一直盯着火看，路显得特别暗。不过，烹饪区屋顶的荧光灯亮着，所以不会迷路，但春香还是小心翼翼地迈出了步子。
后面的生火区传来孩子们欢快的声音。前方烹饪区的声音也应该能听到。但也许是被旁边的森林吸走了。越往前走，后面的喧闹声越小，几乎接近无声。
春香想起了白天田代保安的话。森林前面也有栅栏，但野生动物会不会被食物的气味吸引，钻进来呢？
这么想着，春香瞥了一眼森林，顿时僵住了。
‘
一个女人站在那里。
‘
在森林中，栅栏的另一侧，一个瘦削的女人站在那里。
她穿着白色衣服，在黑暗中模糊地发着光，分不清是洋装还是和服。
距离太远，看不清。头发似乎是长长的黑发，但周围的黑暗模糊了边界。脸当然也看不清。
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她在盯着春香。从那个距离，用眼巴巴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春香。
‘
那个人，是今天早上厕所里的女人。她跟来了。
‘
春香的呼吸变得紊乱。
看到幽灵并不稀奇。以前也偶尔见过。但只是偶尔看到，从来没有被跟踪过。从来没有被这样长距离地跟踪过。从来没有被这样充满恶意的眼神盯着过。
怎么办。感觉不妙。不妙不妙不妙。
“冷静点，春香。没事的。”
静香拼命地呼唤着。但即使在脑海中回响，那声音听起来也很遥远。
好可怕。呼吸，无法，顺畅。
女人动了动嘴。听不到声音。但春香知道她在对自己嘟囔着什么。一边盯着春香，一边重复着同样的话。
不行。无法，呼吸。
‘
“角宿一，你还好吗？”
突然的声音让春香跳了起来。
回头一看，灯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咖喱锅。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春香的肺恢复了运作。她慌忙吸气。
“怎么了？”
面对歪着头的灯，春香含糊其辞，“呃……”，然后瞥了一眼森林。
女人依然站在那里。
如果说自己看到了幽灵，一定会被觉得恶心。
这么想着，春香说不出话来。而灯顺着春香的视线，接下来的话让春香震惊了。
“啊。角宿一，你也看得到啊。”
“诶？”
“那个，是幽灵吧。那家伙，在服务区也出现过。”
灯若无其事地说着，春香很惊讶。
“灯，你看得到？”
“嗯。看得到，也听得到。已经习惯了。”
春香瞪大了眼睛。这是她第一次遇到除了自己之外能看到幽灵的人。
“灯，你不害怕吗？”
春香再次看向森林，远远地望着那个女人。她依然盯着春香，嘴巴一张一合。
“没事的。反正它们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在那里而已。虽然有些家伙想吓唬人，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它们。”
“这、这样啊。”
真厉害。
春香只会发抖，而同龄的女孩却能如此超然地看待事物。
真帅。有点理解火柴为什么那么迷恋她了。
“比起那个，能帮我一下吗？好重啊。”
被这么一说，春香回过神来，“对不起！”抓住了咖喱锅的一个把手。两人像带着幼儿的父母一样夹着咖喱锅，走向炉灶。
“灯，你经常看到吗？那个，那种东西。”
“嗯。到处都是。”
“你经常看到啊……我一年才几次。”
“哦。看来因人而异。”
“可、可能是吧！原来每个人都不一样。第一次知道。”
“我也是。”
咦，怎么回事。明明是那么可怕的存在。刚才还害怕得差点恐慌发作。
现在，谈论幽灵却变得有趣了。
春香对突如其来的兴奋感感到困惑，思考着自己情绪变化的原因。然后她想到了。
原来如此。这和宅女滔滔不绝的现象是一样的。
以前，春香和美和子小姐商量自己能看到幽灵的事时，被认真地担心精神状况，结果很麻烦。
所以，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和任何人谈论幽灵。即使在美和子小姐面前，她也假装看不到了。只有静香能和她商量。
在这种时候，出现了理解者。而且还是同龄的女孩。当然会高兴啊。现在她深刻理解了今天早上灯发现小说话题能聊得来时，立刻滔滔不绝的心情。
“不过，跟到这里还真是少见。”
“果然？真的没事吗？”
春香回头看了一眼。女人还在森林里盯着春香嘟囔着什么。
“我说过了。反正什么都做不了。没事的。”
灯也回头看了一眼。但立刻转向前方。大概真的没什么兴趣。
“那个人，刚才一直在嘟囔什么。听不到反而更可怕。”
春香这么一说，灯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但很快又理解地点了点头。
“果然，因人而异啊。角宿一听不到声音。”
“诶，灯，你听得到？”
灯“嗯”地叹了口气。
“……那个人，在说什么？”
灯皱了几秒眉头，但似乎想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开口了。
“她说‘回来’。”
盛夏的凉风，吹过黑暗。
‘
“回去。出去。回去。别靠近。回去。回去。回去。一直，这么说着。”
‘
咖喱饭谦虚地说也是极品。
“在外面吃的饭，为什么这么好吃呢？”
火柴心满意足地用手托着脸颊，转动着勺子。
“是啊。因为是自己做的，所以更美味。”
春香舀起咖喱，看着灯切的蔬菜。切得大小均匀，工作非常细致。真是性格使然啊。
“对了，刚才在森林那边聊了什么？好像聊得很开心。”
火柴这么问灯。虽然问得若无其事，但肯定一直很在意。
“没什么。只是幽灵的话题。”
对此，灯一边吃着咖喱，一边回答得好像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实际上，灯大概真的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诶，你能看到幽灵的事，告诉角宿一了？”
火柴瞪大了眼睛。差点把勺子掉下来。
“嗯。之前告诉过火柴吧。”
“嗯、嗯。你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是吗？嗯，因为不想被到处说，所以可能说过是秘密。”
灯对春香补充道。
“火柴看不到幽灵。嗯，这很正常。”
突然，火柴以仿佛能听到风声的速度转向春香。
“诶，那角宿一，那个，你看得到吗？”
感受到火柴几乎要把自己看穿的压力，但也没法糊弄过去，春香“嗯、嗯”地点了点头。
火柴完全把勺子掉了。幸运的是掉在了盘子上，啪嗒一声插在了吃了一半的咖喱饭上。
“但、但是，那个。刚才聊过，我没有灯那么厉害。不像灯那样经常看到，而且好像也听不到声音。”
虽然觉得这不是重点，大概没什么用，但春香还是继续说道，果然没什么效果。火柴似乎完全沮丧了，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对此毫不在意，灯继续说道。
“据我所知，幽灵有两种。一种是重复死前行为的类型，另一种是想传达什么的类型。那个女人肯定是后者。她想说什么呢。不过，不用在意。”
虽然灯在说非常有用的信息，但春香担心火柴的情况，坐立不安。
火柴面无表情地慢慢拿起插在咖喱里的勺子，默默地开始搅拌咖喱。
哇啊。情况严重。
“别在意。虽然原因不明，但火柴有时会这样。”
看着一边这么说一边继续吃咖喱的灯，春香感到无奈。
真迟钝啊，灯。以为自己独享的灯的秘密，就这样被我分享了，火柴当然会沮丧。
但是，春香也无话可说。
‘
“活该。”
静香立刻嘲笑道。
“静香！”
连春香也生气了。
‘
晚餐收拾完毕后，各班在各自的桌子上开会，确认明天的安排，然后回到宿舍楼。接下来将按房间分批洗澡。被叫到的房间去大浴场。
回到房间时，火柴似乎恢复了状态，从上铺不停地和灯说话。之前提到的窥视孔似乎如她所说被堵住了，她从床的侧面探出身子，半倒挂的姿势窥视着灯的床。长发垂下来，从灯的角度看应该是个有趣的景象，但灯大概已经习惯了。她一边读着借给春香的书之外的另一本书，一边敷衍地回应。
至于春香，她正在整理旅行包。拿出换洗衣服和毛巾，准备洗澡用品。这时，随手放在侧袋的电话卡掉了出来。
啊，对了。得用这个给美和子小姐打电话。
高涨的露营心情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如果不在10点半之前打电话，美和子小姐就会杀过来。
宿舍楼3楼走廊中央有公用电话，已经确认过了。但因为那里也摆放了沙发，被标榜为自由空间，是休息的场所，现在打电话会很显眼。都到这里了还给父母打电话，有点丢人。如果被火柴发现，大概会被嘲笑“哎呀？角宿一，寂寞了吗？”
瞥了一眼房间的挂钟。刚过7点半。还有很多时间。9点熄灯，之后悄悄溜出去，偷偷打吧。
“啧。为什么只有我们要做这种事。真麻烦。”
静香又开始抱怨。
“没办法。我们也有让人担心的地方。”
春香自己也对美和子小姐的过度保护感到无奈，但她也因为能看到幽灵而让美和子小姐担心。所以，春香站在美和子小姐的立场上安抚静香。
不过，实际上，被奇怪的幽灵缠上，春香也有些不安。如果只有春香一个人，在夜晚的森林里再次遇到幽灵时，可能会因为恐惧而哭着求美和子小姐来接她。
不过，没关系。春香有静香，还有第一次遇到的灵异朋友灯前辈。没什么好怕的。
而且，春香和静香最大的目标是最后一天的星空观测会。在那之前，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去。
突然看向电话卡，白天只看了背面，没注意到正面是星空图案的照片。主要拍摄的是北斗七星。
一定是美和子小姐特意找了春香喜欢的图案吧。
这么一想，春香觉得“打个电话也没什么”。
‘
“角宿一，轮到我们洗澡了。走吧。”
灯的声音让春香从正在读的《伴我同行》中抬起头。灯爬了一半梯子，探头看着春香的床。
“啊，嗯。”
春香拿起准备好的洗澡用品，下了床。三人走出房间，灯和火柴朝大浴场走去。但春香朝相反方向走去。
“大浴场在这边。角宿一。”
听到灯疑惑的声音，春香僵硬地笑着回头。
“呃，其实，我被允许使用员工浴室。”
美和子小姐事先已经安排好了。晚餐后和铃领队确认过，事情已经谈妥了。
会被追问吗？
春香有些不安，但灯只是说“哦。那待会儿见”，挥了挥手就走了。火柴似乎因为能独占灯而高兴，兴高采烈地跟了上去。
‘
员工浴室和大浴场一样高级。大概在住宿人数多时，这里也会供住宿者使用。这次露营主要是领队们使用。
走进女浴池，战战兢兢地看了看更衣室。没人。
铃说已经通知领队们这个时间不要使用，所以不用担心。
春香有些不安，快步走到一个篮子前，把东西扔了进去。摘下眼镜，脱掉衣服。春香的视力还没到没有眼镜就什么都做不了的程度。只是近视，所以手够不到的距离会模糊。这次她很庆幸。不用看更衣室大镜子里映出的自己的身体。
浴室像一家干净的小澡堂。因为是新建的，干净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没有露天浴池或桑拿，只是简单地加大了浴池。增加了淋浴区。就这样！
在一个淋浴区洗了身体，泡进浴池。适中的水温让春香“呼”地放松下来。
今天真累啊。
这是充满第一次的一天。尤其是灯和火柴。对于只有静香能说话的春香来说，和同龄的孩子聊那么久是前所未有的事。
明天不是住宿舍，而是住帐篷。
成员会怎么安排？大概还是现在的三人吧。能和灯在一起很开心，但火柴会非常不愿意吧。
不过，在野外住帐篷。真期待啊。应该也能看到星空吧。
在舒适的蒸汽中放松表情的春香，被更衣室拉门打开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回头。
美音拿着浴巾站在那里。
“诶？”
“啊？”
四目相对，两人僵住了。
几秒钟后，美音嘟囔着“算了”，开始在淋浴区洗身体。
不，不好。不好。不好。
“那、那个。”
春香慌忙把肩膀浸入浴池，鼓起勇气大声说。
“嗯？什么？”
美音已经开始洗头了。
“这、这个时间，应该是让我使用的时间……”
美音一边把头发弄满泡沫，一边发出“啊——”的声音，似乎在回忆。
“说起来，大野导演在会议上说了什么。我没怎么听。”
说了啊。然后，没听啊。
无论如何，已经晚了。美音已经开始往身上抹泡沫了，到了这个阶段也不能让她出去。
怎么办。春香思考着。
春香不想被看到身体。现在趁美音洗澡的时候从后面溜到更衣室，迅速换衣服的话就不会被看到了。好。就这么办。
虽然还想再泡一会儿，但顾不了那么多了。好。出去吧。
下定决心站起来的瞬间，美音也站了起来。洗得太快了。
再次四目相对。
春香慌忙转过身。但大概没什么用。
肚子和胸口的旧伤疤和割伤痕迹，还有烧伤愈合的痕迹。
一定被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反射性地转过身，但这也暴露了伤疤不仅在身体正面，还在背上。
不是第一次被人看到。但没想到会这样突然被看到，心情一时无法平复。被蒸汽模糊的视线更加模糊了。春香感觉到嘴巴不由自主地歪成了“へ”字形，拼命忍住呜咽。
没关系。没什么大不了的。
被看到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会被用可怜的眼神看待。
会被小心翼翼地移开视线。
会被同情地说几句话。
第二天态度突然变得温和。
仅此而已。没什么特别困扰的。
只是，真的很讨厌而已。
只要自己忍耐，就没什么问题。
‘
“怎么，要出去了吗？”
美音这么说着，若无其事地走进了浴池。坐在春香旁边的浴池边缘。
春香战战兢兢地看向美音。
然后，差点惊叫出声。
因为美音身上也有很多伤。
穿着衣服时看不出来。瘀伤、割伤，大腿上的疤痕大概是烧伤吧。因为没戴眼镜，靠近了才看到。
“难得包场，再泡一会儿吧。”
被美音这么一说，春香也蹲进了浴池。虽然背对着美音，但肩膀上的烧伤痕迹大概一览无余。
确认春香蹲进浴池后，美音也泡了进去。就在春香旁边，不是蹲着，而是伸直了腿。
“呼——啊，好累啊。”
美音发出了刚才春香那样的声音。
春香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隔着浴池偷看美音的身体。
春香的伤疤是5年多前留下的，随着皮肤的新陈代谢，已经淡了很多。
但美音的伤虽然已经愈合，但似乎大多是最近才有的。
美音大概注意到了春香的视线，但毫不在意地伸直了腿，伸开双手，扭了扭脖子。看起来很舒服。
所以，春香也试着坐在美音旁边伸直了腿。同样伸开双手，扭了扭脖子。春香的脖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两人呆呆地看着蒸汽。
“那个……”
春香无意识地开口。
“嗯？”美音毫不在意地回答。
春香想问。那些伤是怎么来的。这个人有什么样的过去。
也许，春香自己也想被问起。除了美和子小姐，没人知道的春香的过去。
但是，春香说出的既不是问题，也不是自己的故事。
“不习惯的事情做起来很累。”
美音微微扬了扬眉毛。
“是啊。累了。”
春香湿漉漉的头发上滴下一滴水，落在浴池里。
“感觉……”
“嗯。”
春香猛地向后仰头，看着被蒸汽笼罩的天花板。
“我们都不容易啊。”
美音短促地笑了笑。
“是啊。”
美音也猛地挺直了背。
“真不容易。”
‘
本以为灯和火柴，尤其是火柴，洗澡后也会闹腾，但并没有，两人早早地上了床。或者说，灯很快就睡着了。
看到灯在熄灯前钻进被窝，立刻开始打呼噜，火柴非常失望。
因为是上铺，伸头就能看到，火柴的床上准备了很多扑克牌和UNO。大概是打算两人一起玩吧。虽然无法想象两人玩UNO会多热闹。而且卡牌类游戏应该是禁止携带的。
无论如何，火柴似乎觉得没有灯就没意义，擅自关掉了房间所有的灯，裹上了薄薄的夏被。这就是所谓的赌气睡觉。
至于春香，在给美和子小姐打电话之前不能睡觉，所以决定在熄灯前开着阅读灯读《伴我同行》。
说实话，对小学六年级的学生来说，文体太难了。汉字和词汇也很难，而且因为不了解美国文化，所以很难想象。好在看过电影，所以大概能想象出场景，看不懂的地方就跳过去继续读。
一个在心里立志成为小说家的少年，和当地的朋友一起寻找尸体，进行一个夏天的冒险。
用一句话概括就是这样，但少年们无可奈何的背景和郁闷的心情突然刺痛了春香的心。
春香特别在意的是一个叫Teddy的少年。即使耳朵被虐待到变形，依然爱着父亲的少年。春香不禁将静香重叠在这个背景上。自暴自弃的粗暴性格，也让她觉得有点像静香。
冒险故事以Chris这个少年拿着手枪保护尸体结束。
如果是哆啦A梦，冒险结束的少年们会回到温暖的家。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但是，在这部作品中，结束了可以说是逃亡之旅的少年们，各自回到了被虐待的家。冒险终究只是一个夏天的回忆，即使闭上眼睛，现实也不会改变。
‘
不经意间，我注意到墙上的时钟指针即将指向22点。
春香将电话卡放进口袋，然后踏上了梯子。
就在这时，她发现火柴不在床上。原本裹着的夏被被掀开，床上空无一人。
她是什么时候溜出去的呢？是去厕所了吗？
春香也尽量不发出声音，慢慢地从梯子上下来。灯依旧在静静地沉睡。为了不吵醒它，她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轻轻推开门，走到了走廊上。
可能是因为已经熄灯了吧。走廊的灯也熄灭了。每隔一段距离，绿色的应急灯将走廊照得微微发绿。说实话，这景象有些诡异。
如果那个女人出现了怎么办？
在灯光还亮着的时候，她从未想过这种最糟糕的情况，此刻却突然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在厨房的时候，距离还比较远，而且灯也在。然而，在这片黑暗中，如果独自一人在近距离遭遇那种情况，春香确信自己会哭喊出来。
春香急忙回到房间。关上门，深吸了一口气。
“加油，春香。如果不在这里好好打电话的话，美和子小姐会把你带回去的。”
“…………是啊。”
“那样的话，连星空观察也没有了。在长野看流星群的梦想也会破灭的。”
在静香的鼓舞下，春香下定了决心。
春香从房间墙壁上取下备用的手电筒，紧紧握在右手。“非紧急情况禁止使用”的标签贴在旁边，但对春香来说，现在正是紧急时刻。
她用左手缓缓推开门，用手电筒照亮走廊。
很好。如果发现那个女人在，就立刻返回。虽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到时候只能叫醒灯，让她陪自己一起了。
春香反手关上门，慢慢地走在被绿色应急灯照亮的走廊上。
走廊里一片寂静。是每个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好了吗？还是大家已经都睡下了呢？灯也是，大家都太健康了吧。真希望他们能多熬熬夜。
春香竖起耳朵，试图听清是否有人在说话。如果能知道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其他人醒着，她心里会稍微踏实一些。
然而，传入她耳中的并不是说话声。
那声音微弱得几乎需要屏住呼吸才能听见，但确实存在。既不是说话声，也不是笑声。这是——
哭声。
仿佛拼命压抑着的哭声，在昏暗的走廊中隐隐回荡。
诶……好可怕。要不要回去呢？
由于这过于诡异的气氛，春香几乎要崩溃了，但即使回去叫醒灯酱，她也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先确认一下情况。“那里有幽灵，快来帮我”和“我听到奇怪的声音，有点害怕，能陪我一起去吗”这两种说法，给人的紧急程度完全不同。
她借助手电筒的白光，战战兢兢地向前走去。虽然心里隐约有些预感，但越是往前走，那抽泣声就越发清晰。公用电话就在拐角处不远，但她确信——那个声音的源头一定就在前面。
春香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猛地转过拐角。
墙上安装的绿色公用电话在应急灯的绿光照射下，显得格外醒目。听筒从电话机上垂下来，随着电话线轻轻摇晃，隐约传来“嘟嘟”的声音。
而在那垂下的听筒旁边，一个少女正蜷缩在那里。她抱着膝盖，身体缩成一团，双手拼命擦拭着眼泪。
“……火柴？”
春香不由自主地低声呼唤，穿着睡衣的火柴听到后，身体猛地一颤。
春香关掉了刺眼的手电筒，慢慢走近火柴。火柴没有试图掩饰什么，只是用惊恐的眼神抬头看着春香。
“怎么了？没事吧？”
春香在火柴身旁跪下，让自己的视线与火柴平齐。她知道，单纯被人俯视的感觉，有时是多么可怕。
“要我去叫灯来吗？”
见火柴一言不发，春香这样提议道。火柴却拼命地摇头。
“不要……不要告诉灯……求你了……”
在这一天里，春香看到了火柴的许多面。但此刻的她，与之前见到的任何一面都不同。
仿佛她拼命筑起的某种防线彻底崩塌了一般。原本高挑的火柴，此刻看起来却显得异常渺小。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春香环顾四周，试图理清状况。
听筒垂下来，说明她刚才可能给谁打了电话。地上还掉着火柴的钱包。与春香不同，她似乎是用现金支付的电话费。虽然现金携带是禁止的，但对大小姐来说，这大概不是什么问题吧。
垂下的听筒还在微微摇晃。显然，电话是刚刚挂断的。不，与其说是挂断，不如说是对方单方面切断了通话。
按照常理推测，她可能是给父母打了电话？然后因为某些事情被责骂了吗？但至于哭成这样吗？那个一向强势的火柴，真的会因为这种事而如此崩溃吗？
春香注意到，地上还掉落了一本可爱的便签本，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她刚才就是打给这个号码的吗？
“求你了……不要告诉灯……求你了，角宿一……求你了……”
或许是春香的沉默让火柴感到不安。她一边泪如雨下，一边拼命地向春香恳求。
她之前那么努力地想要得到灯的喜爱。这样的样子，一定不想被灯看到吧。
“没事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没事的。”
听到春香的话，火柴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开始抽泣起来。泪水不停地涌出，打湿了她的膝盖。
但春香隐约感觉到，火柴内心深处真正希望的，或许并不是自己在这里，而是灯能陪在她身边吧。
‘
我该怎么办呢？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她呢？
春香不知道。于是，她向姐姐求助。因为在这种时候，姐姐往往知道正确的答案。
“静香，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短暂的沉默后，脑海中传来了回答。
“春香，如果是你，这种时候会希望别人怎么做呢？”
于是，春香开始思考。
“我可能会希望……有人默默地抱住我吧。”
姐姐说：
“那就这么做吧。”
‘
于是，春香照做了。
‘
春香轻轻抱住火柴，抚摸着她的背。火柴则紧紧抓住春香，继续哭泣着。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火柴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开始抽泣着擤鼻子。春香的肩膀已经被火柴的泪水浸湿了。等回房间后，得换件上衣了。
“……谢谢你。我冷静下来了。”
火柴的鼻子红红的，终于松开了春香。
“没事的，别在意。”
春香露出笑容，这样说道。
最终，她还是不知道火柴为什么哭。不过，算了。火柴大概不想说，那春香也没必要追问。
“比起这个，角宿一，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
春香慌忙环顾四周，找到了墙上的时钟。22点36分。
糟了。已经过了。
春香急忙掏出电话卡，将听筒放回电话机上，插入了卡片。
春香匆忙想要输入电话号码，手指却突然停住了。
咦？美和子小姐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来着？
“静香！你知道美和子小姐的电话号码吗？”
“我哪知道啊！平时都是用手机通讯录直接拨号的，怎么可能记得住！”
确实如此。春香所有的电话号码都保存在手机里，一键拨号，一个也没记住。
“角宿一，怎么了？”
“那个……我得给家里打个电话，但我不记得号码了。”
火柴露出一副“哎呀”的表情。
“你有没有记得谁的号码？”
春香拼命在记忆中搜寻，但一无所获。
“你自己的号码呢？”
听到这句话，春香恍然大悟。对了，她的手机在美和子小姐那里，如果打给自己的手机，说不定美和子小姐会接。
春香开始输入号码。然而，她连自己的号码都记不太清了。090……83……不对，是4？
她一边犹豫一边输入，但最后一个数字怎么也想不起来。她随便输入了一个“5”，试着拨了出去。
不行，打不通。
“要不从1开始一个个试？”
春香采纳了火柴的建议。然而，试了好几次都没打通。输入8时，电话接通了，但接电话的是个陌生人，春香只好连连道歉。输入9后依然没有接通，她感到一筹莫展。如果其他数字也记错了，那就真的没希望了。
“角宿一，试试0？”
“就是这个！”
春香输入号码，等待接通。如果这次还不行，那就真的没辙了。不知怎么的，火柴也被气氛感染，两人一起祈祷起来。几秒钟后，电话终于开始响铃了。太好了！
“喂！春香？这么晚才打来！我差点就要给运营方打电话了！”
听到美和子小姐的声音，春香松了一口气。看来总算赶上了。
“对不起，那个……和朋友聊天，结果耽误了时间。”
“嗯——”美和子小姐发出了怀疑的声音。这也难怪。春香提到和朋友聊天这种事，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突然，火柴从后面伸手过来，说了句“借我一下！”便一把抢过了听筒。没等春香说“等一下”，火柴已经笑眯眯地开始说话了。
“啊，您好！您是角宿一的妈妈吗？我叫火柴。啊，是露营时的名字。是的，没错。我和角宿一住同一个房间，刚才聊恋爱话题聊得太起劲了。都是我的错，真的很抱歉。”
真厉害啊。说得这么流利。她应该挺适合做销售的吧。
火柴继续用明快的语气聊了一会儿，然后把听筒递了回来，说了句“给”。
“那个，喂，美和子小姐？”
“春香，你交到朋友了呢。”
春香瞥了一眼身后正可爱地比着剪刀手的火柴。
“啊，是的。算是吧。”
“这样啊。”
美和子小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一如既往的爽朗声音说道：
“真是太好了呢，去参加露营。”
“是、是的。谢谢您，美和子小姐。”
春香能感觉到美和子小姐在电话那头连连点头。
“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或者可怕的事？”
一瞬间，那个女人的身影在脑海中闪过，但春香坚定地回答：“完全没有，一切都很顺利，没问题。”
“我知道了。那明天也要在22点半之前打过来哦。不准再迟到了。”
“诶？明天也要？美和子小姐，我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好享受吧。晚安。”
没等春香再说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
‘
“真厉害啊，电话卡居然还有人在用。”
火柴好奇地看着春香从电话机里取出的卡片。
“嗯，还挺方便的。”
“这上面是什么照片？星星吗？”
“是北斗七星哦。一年四季都能看到的北方星星。”
“诶——懂得真多呢。是星座吗？”
严格来说，北斗七星并不是星座。不过，这应该是理科课上会学的内容吧。
“是大熊座的一部分哦。”
“诶？还有熊的星座吗？”
“有啊，而且还有小熊座呢。”
糟了，自己内心的天文宅开关好像要打开了。
“哇，好可爱！星座不是都有各自的故事吗？快给我讲讲！”
火柴说着，蹲了下来。作为一个天文宅，春香不由得感到开心，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那、那我就讲讲大熊座和小熊座背后的希腊神话吧。”
火柴“耶！”地拍起手来。春香有点不好意思。
“嗯，从前，有一个美丽的仙女，叫卡利斯托。”
“哦哦。”
“然后，大神宙斯出现了，对卡利斯托一见钟情。两人有了一个孩子，叫阿卡斯。”
“这不是挺好的嘛。”
“但是，卡利斯托的上司——一位女神，有洁癖，无法容忍自己手下的仙女生了孩子。”4
4:其实是赫拉吃醋了。。。
“诶？卡利斯托岂不是惨了？被骂了吗？”
“与其说是被骂，不如说是被变成了一只熊。”
“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吗？”
“在神话里确实发生了。”
“希腊神话真离谱。”
“嗯，确实离谱。总之，变成熊的卡利斯托，只能含泪在森林里生活。”
“毕竟变成熊了嘛。”
“后来，卡利斯托的儿子阿卡斯成长为了一名出色的猎人。”
“这不是挺好的嘛。”
“有一天，变成熊的卡利斯托在森林里遇到了阿卡斯。”
“诶，难道说……”
“卡利斯托看到儿子已经长大成人，高兴得忘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直接朝他跑了过去。”
“哇……”
“但在阿卡斯看来，一只巨大的熊正朝自己扑来。他立刻举起了弓箭。”
“糟了糟了糟了！”
“宙斯在天上看到了这一幕，立刻把阿卡斯变成了一只小熊。然后，他把两只熊都带到了天上，变成了星座。这就是大熊座和小熊座的由来。”
“啊，原来是这样啊。”
“顺便一提，两只熊的尾巴比普通熊要长，据说是因为宙斯抓着它们的尾巴扔上天时被拉长了。大熊座那条长长的尾巴就是北斗七星。”
“哇，连起来了！”
“总之，这样一来，母子俩终于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火柴又拍起手来。这是春香第一次和静香以外的人聊星座的故事，而且对方还听得这么投入。春香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不过，角宿一，这个故事真的算是‘可喜可贺’吗？”
“诶？”
“因为说到底，他们两个不还是熊的样子吗？宙斯既然能把儿子变成熊，那反过来应该也能做到吧？把卡利斯托变回人类不就好了？”
“不，那是因为……还有那位生气的女神在呢。”
“问题就在这儿啊。为什么连自己招惹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呢？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不是应该拼了命也要守护她吗？最后随便做点事，就摆出一副慈悲为怀的神明姿态，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春香觉得这个解读很有趣。
“确实。说起来也挺可怜的。大熊座和小熊座虽然一年四季都在北方的天空，但据说那是因为女神不允许它们在地上休息。”
“什么啊。这根本不是Happy End，反而是Bad End吧。”
春香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还是用“火柴，这是希腊神话嘛”作为总结。
“这样啊。不过挺有趣的。再讲点别的吧。”
“诶，那接下来……”
就在春香兴致勃勃地准备讲下一个神话时——
一个熟悉而清脆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
“是谁？谁在那里玩？早就过了熄灯时间了！”
抬头一看，走廊尽头有个人影正大步走来。从声音判断，大概是铃队长。
“糟了！角宿一，快跑！”
话音刚落，火柴就站起来跑了出去。春香也慌忙跟上。
“喂！站住！”
当然，两人并没有停下。
“晚安——！”
火柴边跑边笑着喊道。春香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
春香交到了第二个朋友。
‘
春香和静香是在某栋公寓的一间屋子里长大的。
由于有天窗，那一定是顶层。房间宽敞而雅致，说是高级公寓也不为过。
母亲是一位美丽的女性。
从记事起，春香和静香就一直和母亲三个人生活在一起。双胞胎姐妹俩总是穿着母亲准备的同款衣服，吃着母亲亲手做的饭菜，和母亲一起洗澡，听母亲读绘本，和母亲一起入睡。
记忆中的母亲总是那么美丽、整洁，甚至常常让年幼的她们看得入迷。当然，幼年时期的记忆并不可靠，可能有些美化。但即便如此，至少在当时的春香和静香眼中，没有什么比母亲更美丽了。
母亲有时会打扮得更加美丽。那一天，她会精心化妆，表情也格外明亮，简直像女神一样闪耀。
而每当这样的夜晚，总会有一个男人来访。
从未离开过公寓房间的双胞胎姐妹，对偶尔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男人感到十分好奇。
对双胞胎来说，那间公寓既是家，也是整个世界。她们模糊地意识到，房间里最大的那扇门——那个男人每次都会通过的门，有时母亲也会从那里出去——连接着一个叫“外面”的地方。
男人对春香和静香很温柔。每次来，他都会带来毛绒玩具或积木之类的礼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只带一套礼物，但春香和静香从未因此争吵过，总是和睦地一起玩耍。
母亲让她们一定要称呼这个男人为“爸爸”，所以她们自然而然地明白，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不过，她们还是很好奇，为什么爸爸只是偶尔才来家里。但她们也隐约感觉到，这个问题是不能问的。
父亲会吃母亲亲手做的饭菜，和殷勤照顾他的母亲聊天，偶尔也会和春香、静香说说话。
双胞胎知道，只要父亲笑了，母亲也会高兴。所以她们总是绞尽脑汁地给出最好的回答，努力向父亲撒娇。这样，大多数时候父亲都会笑，母亲也会露出满意的表情。
父亲吃完饭不久，会再拿出一个礼物——DVD。
通常是《哆啦A梦》的电影，或者是《第一科学》《世界动物大观》5这类适合孩子看的DVD。春香和静香都很高兴能收到新的DVD。
5:第一科学：是由日本东洋馆出版社出版的科普dvd，给没有在高等教育中学习过科学的学生，学习解剖学和生理学和生物化学之前必要的生物学、化学和物理学的基本知识。动物世界大观：就当动物世界吧。
双胞胎接过DVD，兴高采烈地拿到儿童房去。
家里中央的大儿童房里有一台大液晶电视，她们把DVD放进连接的播放器里，开心地看电影或学习视频。
父亲和母亲从不一起看。
母亲确认双胞胎开始看视频后，会悄悄锁上儿童房的门。这间房子的所有门锁都采用了一种特殊的双面锁结构，门的内外两侧都有钥匙孔。无论是从外面还是里面开门，都需要钥匙。
这意味着，一旦从外面锁上，在母亲再次拿着钥匙来开门之前，双胞胎都无法离开儿童房。
父亲和母亲在锁上儿童房后，会消失在房子里第二大的卧室里。
春香和静香在被锁上的儿童房里，安静地继续看视频。看完后，她们会把新来的DVD收进日渐增多的DVD架子里。
当时她们还不知道电视的存在，房间里的大电视也无法接收地面波的电视节目。所以，对于从未外出的双胞胎来说，父亲带来的DVD是唯一能拓宽她们世界的一扇窗。
顺便一提，房间里所有真正的窗户都放下了百叶窗，双胞胎无法看到外面的景色。
唯一能让她们看到阳光、蓝天和夜空的，是儿童房里安装的天窗。所以，春香和静香在白天天气好的时候，常常躺在天窗下晒太阳。有时母亲也会拿着毯子过来，三个人一起午睡。
对春香来说，那是最接近“幸福”的回忆。
然而，父亲来访的夜晚，母亲不会陪在她们身边。所以，看完视频的双胞胎只能两个人裹着母亲留下的毯子，望着天窗。虽然有时会觉得有点冷，但只要想到有彼此在身边，这点寒冷还是可以忍受的。
父亲带来的DVD中，有几张是关于星座、星空和宇宙的学习视频。春香和静香特别喜欢这些。对于从未外出的两人来说，其他视频都显得不太真实，仿佛都是虚构的故事，而只有星空，或许是因为通过天窗，她们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真正看到。
在封闭的儿童房里，两人指着天窗，互相讨论着从视频中学到的星座和星星知识。
做着这些事的时候，她们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
露营第二天。
早餐是在第一天也使用过的食堂。
以下是今天的菜单：
厚切培根（每人两片）
煮得熟透的硬煮蛋（每人一个）
干巴巴的烤鲑鱼片（每人一片）
调味海苔（每人一袋）
味噌汤（每人一碗）
米饭（可自由添饭）
‘
“角宿一，烤鲑鱼给你。”
“诶，我不要。”
“别客气。角宿一不是喜欢鱼吗？”
“我可从来没说过。是火柴自己不喜欢吧。”
“可是，这菜单不奇怪吗？到底是和风还是西式，总得选一个吧。”
“那给我培根吧。这样就有和风的统一感了。”
“哈？这菜单去掉培根还剩下什么？”
“烤鲑鱼。”
“所以我才不喜欢啊！”
“好，承认了——火柴输了——”
“才不是输不输的问题！而且，是角宿一说挑食不好，我才勉强夹的。你要负责啊！”
“不吃的话不都一样嘛。”
就在春香和火柴用筷子夹着鲑鱼片互相推让时，坐在对面的灯罕见地提高了声音：“那个，可以打扰一下吗？”
“怎么了？灯。”
“发生什么事了？灯。”
两人同时转过头，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们。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春香和火柴对视了一眼。
火柴笑嘻嘻地搂住春香的肩膀，看向灯。
“诶——从第一天开始就和角宿一很要好了哦——对吧，角宿一？”
“嗯、嗯。”
灯皱着眉头看着她们，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回早餐上。
“嘛，关系好也不是坏事。”
虽然这么说，但灯剥煮蛋的动作却显得有些粗暴。这不像冷静沉着的灯。
难道说，是在嫉妒吗？
不知道是否察觉到了灯的情绪，火柴心情愉快地大口吃着培根。
不过，烤鲑鱼片最后还是剩下了。
‘
“角宿一喜欢星星呢。嘛，从名字来看也是理所当然的。”
灯一边说着，一边探头看向春香的手边。
上午的活动是“烧杉艺术”。
将A4大小的杉木板用火烤黑，然后在上面用马克笔画上图案或文字。完成后会装上链条，可以挂在门把手上作为房间的招牌。
现在大家都在A4复印纸上认真地画着设计草图。春香想着在黑底上画夜空，于是设计了一个星空图案，打算画上几个自己喜欢的星座。
“灯呢？”
春香一边问，一边探头看灯的设计。铅笔草稿上画着一只四足动物。但只能看出这一点，完全猜不出是什么动物。说是马也行，说是牛也不奇怪。这是……
“狗？”
“是鹿。抱歉，画得不好。”
灯说完，开始用橡皮擦使劲擦掉草稿。她的脸有点红。大概不擅长画画吧。不过，其实不擦掉也没关系的。春香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灯，画上角就好了。没有标志性的角，当然会看起来像狗啦。”
火柴一边专注地画着自己的作品，一边给灯提建议。
工作区虽然在屋顶下，但通风不好，很热。火柴专注地画着，汗水滴在了复印纸上。火柴似乎很擅长画画。
擦完草稿的灯说：“我想画一只母鹿。”然后又开始画鹿。
春香这次探头看火柴的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已经不是“画得好”的程度了，简直像专业插画师一样。
画中是一盏放在桌上的复古台灯，旁边随意放着一盒火柴。背景的窗户里，有一颗格外明亮的星星。
“画好了！这是我和灯，还有角宿一哦。”
火柴得意洋洋地展开完成的草稿。她一定非常专注，脸上满是汗水，头发贴在脸颊和额头上。
这幅象征三人友情的画让春香突然感动起来。她拼命忍住快要哽咽的声音，努力用平常的语气说：
“好厉害啊，火柴。你可以当专业画家了。”
火柴“嘿嘿嘿”地笑着，说：“那我去烤木板啦！”然后起身去拿杉木板。她蹦蹦跳跳地走着，和昨天判若两人。
“火柴，感觉变了好多呢。”
春香这么说，灯一边看着画一边点头。
“那孩子是依附型的。”
“依附型？又是幽灵的话题吗？”
“不是不是。是说她喜欢模仿别人。会和关系好的人做同样的动作，模仿说话方式。自从和我一起行动后，连穿着都开始模仿了。”
是这样吗？说实话，在春香看来，灯和火柴是完全不同个性的人。虽然穿衣风格相似，但火柴的更花哨一些。
不过，也许以前两人的性格差距更大。
“现在因为和角宿一关系变好了，所以性格也变得容易和角宿一相处了吧。虽然还没到模仿角宿一的程度，但可能只是时间问题。”
能如此轻易地改变自己的性格吗？
春香一边觉得羡慕，一边又模糊地觉得，这一定也很不容易吧。
“角宿一，谢谢你。”
突然被灯这么说，春香“诶？”地抬起头。灯低着头，一边认真地画着母鹿的草稿，一边继续说：
“你昨晚听了火柴的烦恼吧。那孩子，不会跟我说的。”
春香也把目光转回自己的草稿上。一边画一边回答：
“没什么。我也没做什么。”
“是吗？火柴昨天很不稳定呢。”
灯轻轻叹了口气。
“明明那么期待这次露营的。因为座位分开就闹脾气，突然摆出不符合她性格的大小姐架子，明明是社交达人，却对角宿一态度恶劣，最后在吃饭时一言不发。我一直很担心。”
虽然看起来冷淡，但灯其实也在关心吧。
这大概就是灯的风格吧，无论好坏，都不会表现在行动上。春香这么想着。
“我也没听她说什么烦恼。我觉得是火柴自己振作起来的。”
灯没有抬头。“是吗？”她低声说着，继续画着。
“不过，你陪在她身边了吧。谢谢你。”
灯没有抬头。大概在说真心话或关心别人时，她不擅长看对方的眼睛吧。春香也不擅长与人交往，所以很理解她的心情。
“……下次，灯去听听火柴的烦恼吧。我觉得她内心深处，比起我，更希望得到灯的帮助。”
灯酱回答“我知道了”，之后几分钟，两人默默地继续画着。
突然，灯抬起了头。
“我不太懂这些，但我想，那孩子大概是我第一个朋友。”
春香也抬起了头。
“这样啊。”
“我不是那种特别想要朋友的类型。没有朋友也无所谓。”
“我懂。”
“不过，现在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了。那孩子，还有角宿一。”
“嗯。”
灯直视着春香。
“如果因为某些原因，我无法帮助那孩子的时候。如果那时她向你求助。角宿一，我希望你能帮她。”
站在小学六年级的立场上，春香觉得这话有点夸张。
不过，这也正是灯的风格吧。
“我知道了。我会帮她的。我答应你。”
“谢谢。”
灯和春香自然地回到了工作中。
春香犹豫着要在夜空中画什么星座，最后选择了双子座，还有大熊座和小熊座。
“那个，怎么样？看起来像鹿吗？”
灯举起草稿。春香仔细看了看，老实回答：
“还是像狗。脖子是不是太短了？”
灯叹了口气，伸手去拿橡皮。
‘
烧木板很有趣。
本以为会像露营一样用篝火来烧，结果用的是喷枪。不是学校实验室里的那种，而是像寿司店用来烤寿司的那种，装在气罐上的喷射口式喷枪。
负责的是铃队长。
从铃手中接过喷枪的春香，按照指示对准木板。她紧张得像举枪一样，铃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好，那开始吧。Let’s fire!”
“诶？Let’s faa？”
铃看着困惑的春香又笑了。
“抱歉抱歉，我说的是‘fire’。”
原来如此。是“火”的意思啊。发音太地道了，没听出来。
“虽然大家常说‘fire’，但准确的发音是‘fa-i-a’。除了点火的意思，还有开枪的意思。因为角宿一刚才像举枪一样。”
奇怪的日式发音
明亮的茶色头发、雀斑和棕色眼睛的铃笑起来，真的像迪士尼里的活泼女孩。
不过，自己这么认真，被这样调侃还是有点不爽。虽然她可能没有恶意，但炫耀地道的发音也有点讨厌。
铃大概察觉到了春香的心情，立刻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那，重新开始。点火吧。”
听到日语的指示，春香安心了。
春香转动了喷口对面的旋钮。然而，火并没有出现。春香以为只要转动旋钮就会有火，但只听到了“咻”的声音。似乎气体从喷口喷出来了。
“然后，按下点火开关。”
“诶，是哪个？”
“侧面的那个……抱歉，先把旋钮转回去。”
“啊，好的。”
春香赶紧把旋钮转回去。“咻”的声音也停止了。
“如果放出太多气体再点火，会一下子燃烧起来，很危险。放出气体后必须迅速按下点火按钮。抱歉，应该先确认按钮的位置的。”
重新学习了点火按钮的位置，再次挑战。
转动旋钮，“咻”地放出气体。
“就是现在。Fire！”
随着铃的喊声，春香迅速按下侧面的点火按钮。喷出的气体瞬间点燃，喷口喷出橙色和蓝色的火焰。春香不由得缩了缩肩膀。
“没关系，就这样靠近木板。”
春香小心翼翼地靠近木板，发现射程比想象中短得多。即使距离30厘米左右，木板也没有任何变化。
“再靠近一点。”
按照铃的指示，将喷枪靠近到大约10厘米的距离，木板立刻开始变黑。火力真强。木板表面瞬间烧焦。春香像用黑色喷雾一样，慢慢上下左右移动喷枪。
“对对，很好。Excellent！”
铃的指导不像美音那样条理清晰，但夸奖式的鼓励让人感到安心，像学校的老师一样。
‘
将木板全部染黑后，春香拿着木板去了水槽。有几个水龙头的水槽由几位队长监督。孩子们聚集在水槽旁，拼命用刷子刷木板。似乎是在清除表面的煤灰。
“角宿一，这里有空位哦。”
正在犹豫该去哪里的春香被一个清爽的声音叫住了。
是戴眼镜的帅哥队长，雪男。
春香微微点头，走向雪男轻轻敲着的水龙头。
接过刷子，一边用水冲洗烧焦的木板表面，一边用力刷洗。在夏日的阳光下，冰凉的水让人感到舒适。
“要一直刷到水不再变黑为止哦。”
“好的。”
春香按照指示，拼命地刷着。
然而，几分钟后，春香发现了异常。
队长们都在忙碌地四处走动，但雪男却一直待在春香身边，久久不愿离开。他直直地盯着春香的侧脸。那视线让人无法不在意。
“……那个……有什么事吗？”
春香终于受不了压力，回头看向雪男。雪男毫不尴尬地笑了。
“角宿一要画什么设计呢？”
“那个……我想画星空……”
“啊，露营名字也是一等星6呢。真好。‘スピカ’和名字也很相似。”
6:恒星亮度类别，1等星最亮，而6等星最暗。角宿一的日文是『スピカ』
雪男像是回忆般将视线移向上方。
“我记得……是处女座手持小麦部分的星星吧。”？7
7:处女座就是室女座。
真了解啊。春香有些意外。
“我记得……是处女座手持小麦部分的星星吧。”
真详细。春香有些意外。
“是的。角宿一是麦穗的意思。”
“是这样啊。我记得拉丁语里也有带刺的意思，是‘spike’的词源吧。”
“对对对！”
原来如此。雪男也喜欢星星，想和春香聊星空话题啊。
春香松了口气，正想继续聊“说到处女座……”。
却被几个女孩叫住了：“雪男！过来一下！”大概是因为看到春香和受欢迎的雪男聊得开心，她们嫉妒了吧。
“好——马上来。那，角宿一，待会儿见。”
雪雄君爽快地离开了。春香觉得他可以去拍汽水广告了。
总之，星空同好增加了是件好事。
春香心情愉快地刷着木板。
这时，她感到了一丝微妙的违和感。
回想雪男的话，突然想到：“真好。和名字也很接近。”雪男是这么说的。
雪男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春香”呢？
嘛，毕竟他是班上的队长之一，管理上知道这些也不奇怪。特别是自己还在洗澡时得到了他的照顾。
可能获取员工浴室有帮忙吧
这么一想，也没什么奇怪的。
当木板不再冒出黑灰时，春香的违和感也完全消失了。
‘
“斯皮酱，终于来了。”
春香把木板放在阳光下晾干时，和火柴汇合了。木板完全干透前不能用笔画画，所以绘画要等到午饭后了。
“灯呢？”
春香一问，火柴摇了摇头。
“刚才去看了看，她还在画草稿。我问‘这样怎么样？’，老实回答后，她生气地说‘那你说该怎么办！’，又开始重画了。”
“你说了什么？”
“我说脖子太长，像长颈鹿。”
啊呀。抱歉，灯。
“总之，现在有空了。”
春香环顾四周。还有其他几个无事可做的孩子。大多聚在阴凉处聊天。
“我们也去坐吧。”正想这么提议时，火柴说：
“角宿一，去探险吧！”
“探险？”
“嗯。去逛逛设施内部。”
啊，是散步啊。
其实有指示说不要离开工作区，但春香和火柴一起行动后，不知不觉对规则和规定变得随意了。近朱者赤啊。
“好啊。走吧。”
‘
说是探险，但设施相当大，有很多地方。该从哪里开始呢？
商量后，按照火柴的提议，决定沿着围栏走，绕设施一圈。
围栏有时紧贴设施内的车道，有时完全穿过树林。大概是为了让捡橡子等活动能在围栏内进行。
“这围栏真高啊。”
在树林中走着，火柴抬头看围栏。春香也跟着抬头。确实，差不多有两米高。难怪灯会把它比作监狱。
反过来说，如果不设这么高，野生动物可能会进来。这么一想，有点可怕。
“啊，那个，是仓库吗？”
顺着火柴的声音往前看，穿过树林后，一座朴素的建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虽然是一层的小建筑，但整体由混凝土建成，比普通的小屋坚固得多。
两人绕着建筑走了一圈。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看起来很结实的门。试着打开，但当然锁着。
“是什么仓库呢？”
“真让人好奇。”
两人依依不舍地又绕了一圈，这时听到了汽车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
“糟了！角宿一，这边！”
听到火柴的声音，春香慌忙躲进树林。两人躲在树后，观察情况。
冷静想想，其实没必要躲起来，但感觉真的像在冒险，心跳加速。
来的是一辆小卡车。司机把车尽量靠近仓库停下，穿着工作服的维修工下了车。
他拿出一串钥匙，哗啦哗啦地打开了那扇沉重的门。然后从小卡车的货箱里搬出东西，一件件运进去。
“那是什么？”
春香和火柴眯起眼睛，盯着维修工的手和小卡车的货箱。
乍一看像卫生纸的芯。但比那长得多。大概有30厘米。维修工一次抱四根筒子进仓库。筒子上似乎写着什么字，但即使戴着眼镜，春香也看不清。
“火柴，视力怎么样？”
“双眼都是2.0。”
“不，太好了吧……那，能看清那些字吗？”
“嗯，勉强……。那个，写着30米？还有，10连发？好像是这么写的。”
啊，原来如此。
“是烟花。升空烟花。”
春香小声说道，火柴也“啊”地发出了理解的声音。
升空烟花在市面上可以买到一定规模的。这大概是商用级别的吧。30米是升空高度。10连发就是字面意思，点燃后每隔几秒发射一发，共10发。
也就是说，那个仓库是管理易燃物品的仓库。难怪门那么结实。
维修工搬完烟花，重新锁上门，小卡车离开后，两人也从树林里出来了。
“说起来，明晚篝火晚会后有烟花大会呢。”
听火柴一说，春香想起日程表上确实写着。因为被最后一天的星空观察会吸引了注意力，差点忘了。
“绝对有20发以上吧。准备了这么多，真让人期待。”
实际上可能包括其他团体使用的部分，不一定都会放。但只有她们知道这个内部消息，春香和火柴的兴致高涨了不少。
‘
心情愉快的两人继续沿着围栏前进。
然后，遇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美音。
美音正用单反相机对着围栏根部盛开的野花拍照。
呃，怎么看都是在偷懒吧。
火柴咂了咂舌。原来如此，火柴讨厌美音。
大概是听到了咂舌声，美音转过头来。即使被发现偷懒，她也没有丝毫尴尬，反而对春香挥了挥手说：“哟。”完全无视了火柴。
三人之间陷入了沉默。春香昨天和美音一起洗了澡，感觉关系变好了。而昨晚和火柴的关系也迅速拉近了。但这两个人水火不容。
真尴尬。
春香受不了沉默，拼命寻找话题。
“那个，相机真不错！”
“是吗？谢谢。”
“多、多少钱啊？”
“不知道。是别人送的。”
不行。大概美音也不擅长聊天。无论说什么，都只得到最低限度的回应，话题无法继续。
“啊，这样啊。能收到这么贵的东西，关系一定很好吧。”
“也没那么好。不太熟。”
什么意思啊？是作为亲近的象征收到的吗？
“啊，不过，以后可以慢慢变好。”
“不可能了。已经去世了。”
诶。是遗物啊……
春香绝望地发现自己踩了个大雷。呃，该道歉吗？
“角宿一，走吧。”
在火柴的催促下，春香说了声“啊，那我们先走了”，从美音身边走过。美音似乎也不在意，继续拍野花。
真紧张。这两天，春香的社交技能被狠狠锻炼了一番。
‘
两人重新振作精神，继续沿着围栏前进。
然而，设施比想象中更大，围栏连绵不绝，似乎没有尽头。午饭前肯定走不完一圈。得找个时机折返。
“斯皮酱，那个烧杉木完成后打算怎么办？”
大步走着的火柴望着围栏上方问道。
“嗯……先挂在房间墙上吧。说不定美和子……妈妈会挂在客厅。”
“这样啊。”
火柴边走边抚摸着银色的围栏。就像乘船在湖上滑行时抚摸着水面。既优雅，又有些寂寞。
就在春香准备和火柴商量折返时，她盯着前方无尽的围栏，发现几米外的景象有些不对劲，停下了脚步。
火柴似乎也同时察觉到了。“诶，那个，不太妙吧？”她低声说着，也停下了脚步。
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朝那个地方跑去。
跑到眼前，停下脚步，两人瞪大了眼睛。
‘
围栏上有一个洞。
‘
这是一个位于树木之间的昏暗角落。近两米高的围栏，铁栅栏一直延伸到地面附近。最下面的部分扭曲变形了，仿佛被钳子强行撬开。地面也因此被挖开了一些。
也就是说，围栏底部向上扭曲，下面的地面被挖开，形成了一个大洞。大小刚好能容纳一个孩子通过。
“喂！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的大喝声让僵住的春香和火柴吓了一跳。
是田代警卫。
他表情严厉地大步穿过树林走来。大概是注意到了两人的视线。他推开两人，靠近围栏。
田代盯着围栏上的洞，张大了嘴。
火柴慌忙喊道：
“啊，不是我们干的！我们只是偶然发现这里坏了，不是我们弄的……”
“我知道！”
田代的大喝让两人又吓得肩膀一颤。不自觉地靠在一起。
田代看都没看春香她们一眼，盯着围栏的洞一动不动。然后慢慢拿出对讲机，打开电源。
“叫大野导演来。还有杉设施长。”
田代警卫缓缓地，但语气清晰地说道。
“熊来了。”
‘
午饭时，春香、火柴和灯三人沉默不语。
今天的午餐在平常的食堂。菜单是炒面、两根香肠、米饭和橙汁。米饭和往常一样，但难得的是炒面也可以盛很多。孩子们争相挑战在盘子里堆到极限，气氛热烈。
然而，春香三人只盛了最低限度的量。没有食欲。春香以为开始吃后会饿，但紧张得胃一直收缩，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连一片炒面里的卷心菜都难以下咽。
在无忧无虑吵闹的孩子们中，只有春香三人坐的桌子安静得仿佛被遗忘了。
平时这个时候，火柴会抱怨“炒面当配菜是什么品味”，对菜单设置发牢骚，但今天她也默默吃着炒面。不过速度很慢，盘子里的食物还剩一半多。
‘
之后，美音听到田代的对讲机赶来，把我们拉回了烧杉木的工作区。我们刚离开，大野导演和杉设施长就朝围栏跑去。
到达工作区后，美音和铃快速交谈了几句。然后一边用对讲机回应着什么，一边离开了。
不久后，整个设施响起了广播。似乎在各处都安装了扬声器。“请队长们将孩子们带到食堂。之后，除食堂外的所有工作人员请到总部集合。重复一遍。队长们……”大致如此。
春香和火柴被美音严厉要求保密，但一见到灯，就把她拉到角落，毫不犹豫地详细说明了情况。两人争先恐后地抢着说，大概很难听清，但灯面不改色地默默听着。
听完一切后，灯平静地说：
“露营可能已经结束了。”
‘
春香看着几乎没动的午餐，终于放下了筷子。
对灯快速说明时，说实话，她很兴奋。说是激动也不为过。亲眼目睹了让大人们慌张的事态开端。很刺激。
然而，灯的一句话让她瞬间冷静下来。这就是所谓的泼冷水吧。
没错。运营方的大人们不会追求刺激。野生动物可能侵入了露营地。如果安全无法保障，露营完全有可能就此中止。
好不容易和两人成为了朋友。
还没进行星空观察呢。
想到这里，春香感到一种内脏被揪住般的、仿佛躺在地上被踢中腹部般的、身心分离的感觉。
‘
“一时难以相信。”
灯缓缓开口。不用问也知道，她难以相信的不是炒面和米饭的搭配。
“熊会破坏围栏进来吗？”
灯提出的疑问让火柴歪着头。
“熊不是超级凶暴吗？会下山袭击人，或者在山上吃人，新闻里不是经常报道吗？”
灯也放下筷子，食物还剩一半。
“那种报道大多是棕熊。棕熊在日本只栖息在北海道。这里应该是亚洲黑熊。”
火柴看向春香，小声问：“有什么区别？”春香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她熟悉的是大熊座，而不是真正的熊。
不过，灯似乎有丰富的知识，平静地解释道：
“性格完全不同。棕熊凶暴好斗，但亚洲黑熊温顺得多。几乎不会接近人类。这样的动物，去山边的田地还说得过去，但会破坏坚固的围栏进入人类领域吗？”
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奇怪。
“而且，亚洲黑熊应该很擅长爬树。没必要特意从下面破坏坚硬的围栏，想越过围栏应该也能做到吧。”
嗯……
听到这里，确实觉得有些不自然。不过，虽然不怀疑灯的知识，但灯毕竟和春香一样是小学六年级学生。肯定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春香无法完全放心地说“原来如此！那就不是熊了！”。
然而，火柴不同。
“原来如此！那就不是熊了！太好了！”
春香知道火柴并非轻率或愚蠢。只是她对灯的信任太过坚定，有时甚至有些危险。
所以，春香问灯：
“那，灯，为什么会有洞呢？”
“是啊。”
灯抱起双臂。
“因为是新建的，不可能是老化……果然，还是有什么东西进来了吧。”
春香咽了口唾沫。
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除了熊以外的“什么东西”。
‘
“大家，请把视线和身体转向前面！”
‘
大野导演浑厚的声音让孩子们齐刷刷地转向前面。
前方站着大野导演和杉设施长。旁边整齐排列着队长们。田代警卫的身影不见了。
握着麦克风的大野没有像往常那样刻意露出笑容。他表情严肃。大野确认所有人都注视着自己后，缓缓开口：
“刚才，我们发现设施的一部分围栏损坏了。”
食堂一片寂静。
“原因不明。警卫田代先生认为是野生动物入侵造成的。”
大野似乎刻意避开了“熊”这个词。这是个明智的决定。即便如此，许多孩子脸上已经露出了不安的表情。当然，春香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我不这么认为。”
大野缓缓重新握紧麦克风。
“因为破损的围栏上没有动物毛发或血迹等本应存在的、证明是动物所为的证据。田代先生已经彻底封锁了出入口，正在开车巡逻设施内部，但目前什么也没发现。设施内潜藏动物的可能性很低。”
食堂里弥漫着安心的气氛。春香也“呼”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看来露营还能继续。星空观察也一定能进行。
然而，大野接下来的话让春香僵住了。
“不过，这仍然是意外情况。作为这次露营的总负责人，我必须考虑所有可能性后再做决定。”
春香屏住了呼吸。
静香在脑海中喊道：“喂，开玩笑吧。”
“与设施长和工作人员讨论后，我们决定以大家的安全为第一考虑，中止这次露营。”
春香感到仿佛坠入了深水底。
‘
场面瞬间混乱，孩子们纷纷站起来，七嘴八舌地反对，大声喊叫，引发骚乱……并没有发生。
食堂一片寂静，这是理所当然的。
大家都很害怕。
这次露营是创造夏日回忆的活动，但并非以冒险为目的。这与初衷相去甚远。露营这种非日常的休闲活动，只有在安全得到充分保障的前提下才能享受。
所以，只要有一点危险，大家都想回到安全的家。回到父母等待的温暖地方。
因此，在这里站起来反对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
‘
“别开玩笑了！”
‘
就在春香这么想的瞬间，一个女孩站了起来。
是这个桌子的孩子。食堂里所有的视线瞬间集中过来。
不是火柴。火柴也呆呆地看着她。
也不是灯。灯也睁大眼睛看着她。
是春香。
春香自己也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举动。诶，为什么我站起来了？
“别开玩笑了。”
春香的嘴无意识地动了。她的双手在腰边颤抖，紧握得发痛。肩膀因愤怒而剧烈颤抖。
这不是春香的愤怒。春香确实受到了打击。很悲伤。但是，并没有生气。因为没办法啊。大野作为负责人只是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没什么好生气的。
然而，春香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踢开旁边的椅子，对尖叫的孩子看都不看一眼，向前走去。然后，对着大野喊道：
“那，天文观测怎么办！”
那一瞬间，春香意识到了状况。
“静香！住手！”
身体，春香的身体，被死去的姐姐占据了。
原本只在脑海中与春香对话的静香，现在掌握了春香身体的主导权。相反，春香只能在意识中呼喊。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来这里！是为了看流星群啊！”
大野张大了嘴。静香一步步逼近大野。
“静香，不行。那个人没有错！停下来！”
然而，静香没有停下。在食堂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喊出了春香从未想过的话。
“开什么玩笑！我们大老远跑到长野这种地方，不是为了来烧木板的！田代在干什么！不是说能打倒熊吗！只会说大话吗！啊？”
听众没有骚动。面对如此事态，他们像被泼了水一样安静。在这寂静中，只有静香的声音回荡。从春香喉咙里发出的、小学生的尖细声音响彻整个食堂。
春香在静香体内哭喊。
“够了，住手。我没有这么想！求你了静香！快停下吧！”
在这之中，或许是因为年长的缘故。被指责的大野导演最先恢复了镇定。他露出对孩子般的笑容，温柔地说道：
“嗯，是啊。我完全理解你遗憾的心情。叔叔也很遗憾。但是，安全第一。你的爸爸妈妈也一定……”
静香尖叫起来。春香的喉咙仿佛要出血。
“那种，像那家伙一样的，那个男人的！恶心的假笑什么的，真让人火大！”
大野的笑容僵住了。
“等一下，角宿一。冷静点。”
铃迅速挡在大野面前。铃大概也慌了，额头上渗出了汗。
春香看到了她的背影。
那个女人。
与铃的身影重叠，正看着这边的那个女人。一直在围栏外盯着春香的那个女人。她紧紧贴在铃的背上，直直地盯着春香。
“原来如此。是你吗。都是你的错。”
春香察觉到静香接下来的行动，拼命对着静香无声地呐喊。
“静香！住手！”
然而，静香没有停下。她高举紧握得发痛的拳头，冲向贴在铃背上的女人。
“都是你啊啊啊！”
铃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女人越过她的肩膀，直直地盯着春香。
静香，也就是春香的拳头，即将击中铃的肩膀的瞬间，手腕被紧紧抓住了。
是美音。
下一刻，春香的视野旋转了一圈，失去了意识。
‘
春香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抱着膝盖，闭着眼睛。
但是，从坚硬的地板触感中，她知道自己在那个房间里。她和姐姐一起生活到7岁的那个儿童房。
所以，这是梦。
“春香。对不起。”
听到了姐姐的声音。知道她就在身边。但是，春香没有抬头。
“对不起。我没打算做到那种地步。”
静香的手搭在春香的肩上。春香也置之不理。
“一不小心就冲动了。因为，好不容易我们俩约定的事就要实现了。结果那些家伙突然退缩，把一切都毁了……”
“别说‘那些家伙’！”
春香低着头喊道。
静香吓得闭上了嘴。春香仍然低着头，吐出了话语。
“那些人，大家，大家，都在拼命努力。为什么你不明白呢？”
春香用力握紧了抱着的膝盖。
“静香在整个露营期间，一直在抱怨。一直在说难听的话！对火柴也是，说了讨厌的话吧。我都记得！”
“春香，那是……”
“露营中止，也是大人们为了我们的安全做出的决定。我当然也想看流星群。一直憧憬着。不只是静香。我也一直……”
“春香……”
“但是没办法啊！接受吧！忍耐一下吧！不要总是任性！”
春香继续喊着。就像压抑已久的盖子突然爆开一样。但是，她仍然抱着膝盖，低着头。
“对美和子也是。她那么担心我，在忙碌中也尽力抽出时间，尽量温柔地对待我。可是，静香总是抱怨。”
“但是，春香。”
静香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美和子不是我们的妈妈……”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春香蜷缩着喊道。泪水不停地流下，打湿了春香的大腿。
“我们的妈妈已经不在了！再也见不到了！为什么你一直不肯承认！我想向前看啊！”
春香不想看静香的脸。所以，她没有用手擦眼泪，继续对着自己的脚间喊叫。
“因为静香这样，我完全无法变得正常。我想成为更好的孩子。想和美和子更亲近。想像美和子真正的孩子一样撒娇。想忘记那个房间的事。所以，我一直忍耐着，努力做个好孩子！可是静香总是妨碍我！总是这样！”
不能再说了。但是春香无法控制自己。
“从以前就是这样。我拼命忍耐的事，静香却不忍耐。我觉得不能做的事，静香却毫不在意地去做。都是因为这样。没错。都是因为这样。”
不行。不能说。
“被妈妈抛弃，都是姐姐的错！”
听到了静香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即便如此，春香也无法抬起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最初，只是想和静香一起看星星。那是我唯一的期待。我以为这就是我和静香活到现在的意义。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春香交到了朋友。
灯和火柴。虽然都是奇怪的孩子，但春香真的很开心。
对于一直只和死去的姐姐对话的春香来说，这是第一次有了活着的朋友。
也许我也能变得正常。我这么想着。
但是，这一切也结束了。
在大家面前大喊大叫。
对温柔的铃挥拳相向。
被在浴室里聊天的美音摔了出去。
变成那样的话，灯和火柴一定不会再和我说话了。
一切都结束了。
都是静香的错。
‘
“喂，静香。静香你要在我身体里待到什么时候？”
‘
连自己都惊讶的话语，从口中漏出。
静香缓缓松开了春香的肩膀。静香的声音在颤抖。
“春香……已经，不需要姐姐了吗？”
春香沉默了。几秒，还是几分钟，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我一个人就够了。”
春香说道。春香蜷缩着身体，然后，像是挤出来一般继续说道。
‘
“不需要了。已经，不需要了。”
‘
春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慢慢起身。这里是灯、火柴和春香的房间。似乎是昨天自己睡的双层床的下铺。原本春香的床是上铺，但要把失去意识的春香搬到上铺大概很困难吧。
灯没有开。紧闭的窗帘缝隙中，透进一丝黄昏的光。
“……静香？”
春香对着昏暗的房间呼唤。
虽然做了个讨厌的梦，但只要春香呼唤，静香一定会回应。所以，应该会像往常一样在脑海中回答“怎么了”。于是，春香呼唤道。
“静香……静香！”
没有任何回应。
消失了。
静香，那个一直和春香在一起的孪生姐姐。那个死后也一直在一起的姐姐，终于，消失了。
‘
不知过了多久。通往走廊的门，缓缓打开了。
“角宿一……醒了吗？啊！你在哭！”
火柴一看到春香的样子，就扑到了床上。
“没事吧？别担心。见到爸爸的话，我会让他立刻开除美音！”
火柴抱住春香，反复抚摸她的头。
“没、没事……完全是我的错。美音小姐也手下留情了。”
隐约记得。被美音抓住手腕，摔到地上，但她确实用手护住了我的头。我晕倒的原因，与其说是被摔的冲击，不如说是精神上的打击。
“是啊。那样全力扑过去的话，我也会把你摔出去。”
灯一边说着，一边反手关上了门。
“在孩子们中间可是吓坏了。也难怪。比那些流氓混混还要有气势。”
灯笑着，一屁股坐在春香旁边。
“无论如何，辛苦了。角宿一。”
两人依然像往常一样对待我。即使我做了那样的事。依然理所当然地把我当作朋友。这个事实，让我又流下了新的泪水。泪水异常滚烫。
‘
两人在春香平静下来之前，讲述了之后的事情。
据说，孩子们暂时被集中到了体育馆。在那里，他们被要求给烧杉木上色。在大家差不多完成的时候，重新传达了今后的安排。
‘
虽然想立刻送孩子们回家，但由于巴士预订的关系，今天突然安排车辆似乎很困难。
巴士将在明晚到达。所以在那之前要在设施内度过。当然，今天的帐篷住宿取消了。改为在住宿楼过夜。
明天的活动尽量进行，但主要活动在容易监控的体育馆内进行。原定的烧烤也取消了。所有餐食都在食堂。
明天晚餐后，孩子们将乘巴士离开长野。
顺便说一下，各班负责的队长们已经分工联系了各个家庭。虽然还有一些家庭电话不通，但预计到明晚之前可以联系上所有家庭。
另外，对于想尽快亲自来长野接孩子的家庭，已经通知他们可以直接来设施接人。
‘
“这样啊。那么，原本3晚4天的计划，变成了2晚3天呢。”
英仙座流星群本该在最后一天的13日出现。看来只能在回程的巴士上看了。唉，肯定完全看不到了吧。
“天文观测，真是遗憾啊。”
仿佛看穿了春香的心思，灯说道。火柴也点点头。
“虽然知道你很喜欢，但没想到你那么期待，都闹起来了。”
“不、不是的。那是静香她……”
说到一半，春香闭上了嘴。反正也不会有人相信。只会像美和子小姐那样，认为我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孩子，想带我去看精神科。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小声嘀咕道：“果然。”
“那个，角宿一。”
灯缓缓开口。
“我一直觉得，斯皮卡是在和谁说话呢。”
春香睁大了眼睛。灯继续说道。
“角宿一大概没有意识到吧，角宿一，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一直在自言自语地和谁说话。好几次听到你小声叫‘静香’。”
春香张大了嘴。一直以为只是在脑海中对话，没想到居然说出了声。
慌忙看向火柴。火柴也笑着点头。
“嗯。我一开始想‘哇，这孩子真可怕’。”
说得真直接。
不过，真的吗？原来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啊。
难怪交不到朋友。
难怪美和子小姐会担心。
然而，两人接受了这样的怪人作为朋友，这份宽容再次打动了春香的心。
“所以呢。角宿一睡着的时候，我和火柴聊了。在食堂闹事的时候，那好像不是角宿一。一定是那个叫静香的孩子附身了吧。”
火柴也连连点头。灯舔了舔嘴唇。大概有些紧张。但是，灯看着春香的眼睛，坚定地说道：
“静香是谁？”
面对沉默的春香，火柴慌忙补充道。
“不、不想说也没关系。朋友之间也有不想让对方知道的事嘛。”
火柴眨了眨眼。
真温柔啊。两人都是。
春香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静香的事。对美和子也几乎没说过。不想让人知道的过去太过紧密地交织在一起，也不想因为说了奇怪的话而被好奇的目光注视，更不想被同情。
但是。如果是这两个人的话。
如果是第一次交到的朋友，这两个人的话。
“我想说。”
灯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火柴也点了点头。
春香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放在膝盖上的手在颤抖。灯和火柴握住了那双手。
春香睁开了眼睛。
‘
“我们，是双胞胎。”
‘
那间公寓的房间。
双胞胎封闭却朴素、幸福的日子，一点一点地、逐渐地、但确实地走向了终结。
母亲的精神变得不稳定了。
曾经那么温柔的母亲，开始对双胞胎变得严厉。
原因很清楚。男人来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双胞胎7岁左右的时候，原本每周都来的男人变成了一个月也不来一次。
母亲拼命想要吸引男人的注意。即使年幼的春香也明白，这只会适得其反。
男人终于再也不来房间了。
‘
母亲不再给我们读绘本了。
母亲不再和我们一起在天窗下睡午觉了。
母亲开始抽烟了。
母亲开始喝酒了。
母亲很少打扫房间了。
母亲很少给我们做饭了。
母亲开始频繁地对双胞胎吼叫。“为什么不能做个好孩子！”
母亲开始打双胞胎，如果她们不能“做个好孩子”。
母亲觉得打还不够，开始踢倒在地上的两人。
母亲还做了很多除了打踢之外的“惩罚”。很多、很多、每天、真的很多。
‘
通常“不能做个好孩子”的是静香。静香总是像破抹布一样倒下。所以，春香不想变得像静香那样，拼命努力“做个好孩子”。但是，最终春香也遍体鳞伤，总是倒在静香旁边。
‘
母亲把电视弄坏了。准确地说，是静香的后脑勺撞到屏幕，裂开了，然后就不显示了。
母亲开始偶尔出门。因为门是双面锁，双胞胎无法跟随。
母亲几天后回来了。两人忍着饥饿，拼命挤出笑容，跑向出现在玄关门口的母亲。
母亲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爸爸来了吗？”
母亲想要的答案很清楚。但是，这件事无能为力。无法回答的春香，总是由静香来传达事实。每次，两人都会受到“惩罚”。因为爸爸不回来，是因为两人不是“好孩子”。
‘
在不知道第几次外出回来，确认男人一次也没来后，母亲把双胞胎关在了儿童房里。两人乖乖地等待母亲来开门。然而，客厅的声音消失了，母亲又出门了。两人在儿童房里，永远等待着母亲回来。
‘
季节是冬天。很冷。
春香和静香，望着天窗度过时光。到了晚上，也为隐约可见的星星而高兴。但是，在城市里这里，看不太清楚。
“星座这种东西，不在深山或乡下是看不清楚的。”
静香说。
“电视上也这么说过呢。”
“是啊，电视上说过。”
春香说。
“总有一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们俩。”
“去深山里吗？”
“嗯。去一个能看到美丽星星的地方，我们俩一起看星星。”
静香笑了。
“真不错。一定很棒。”
“静香，你想看什么？”
“嗯——”
静香想了想，回答道：
“流星吧。”
“流星！真好啊。我也想看看。”
“对吧？星星唰唰地划过天空，一定很美。”
“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啊。”
“说定了哦。”
“说定了。”
‘
不知过了多少天。
两人意识到，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
静香成功地从遥控玩具里取出了两根铁丝。
春香用它撬锁。当时连“撬锁”这个词都不知道，只是模仿某部动画电影里小偷的做法。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也许几天，终于打开了儿童房的门。
春香和静香冲进了几天没见的客厅。长时间没有打扫，垃圾也堆着，客厅散发着异味，但两人翻遍了客厅寻找食物。虽然没什么像样的东西，春香还是把从柜子深处找到的方便面掰成两半。想和静香分享。但是，静香没有吃。
“姐姐没事。春香，你吃吧。”
其他少量的食物，静香也都让给了妹妹。
幸运的是，自来水还能用。春香和静香喝自来水喝到肚子鼓鼓的，又翻遍了客厅寻找食物，但徒劳无功。卧室锁着，无法搜索。
‘
“只能出去了。”静香说道。
春香反对。她觉得母亲绝对不会允许。
“这样下去，我们俩都会死的，春香。”
静香抓住妹妹的双肩，说道。
“我们不是要一起去看流星吗？”
‘
春香挑战了玄关的锁。
然而，玄关的锁比儿童房的复杂得多，怎么也打不开。
又过了几天。
静香不动了。
食物不够了。因为都给了春香。
这样下去，姐姐会死的。
春香一边哭一边用铁丝撬锁。
当春香的手早已失去知觉，意识也开始模糊时，锁孔发出了“咔嗒”一声。
“静香！打开了！静香！”
春香爬着去儿童房叫倒在地上的静香。
静香微微睁开眼睛，笑着说：“是吗。”
“真努力啊。了不起。”
“嗯！走吧！静香”
“姐姐动不了了。春香一个人去吧。”
春香摇头。
“一起去。”
“不行。一个人去。”
“不要。不能丢下你。而且……”
春香从记事起就没出过房间。对春香来说，这间公寓就是整个世界。
“我害怕……”
春香静静地流泪。
“姐姐……跟我一起来吧。一起走吧。在我身边吧。”
静香也在哭。同样无声地流泪。
静香抬起手掌。春香把自己的手掌叠在上面。
“春香。活下去。离开这里，活下去。”
手掌被轻轻推了一下。
“去吧。去吧。”
春香一边哭一边走向客厅。来到玄关的门前。
好害怕。
但是，这样下去的话。
转动门把手。门缓缓打开了。
‘
之后的记忆很模糊。
虽然迷迷糊糊的，记不太清楚，但从公寓顶楼滚下紧急楼梯来到地面的春香，爬着跑进了附近的便利店。她抓起店里陈列的面包，正要返回公寓时被店员拦住了。
店员立刻联系了警察和救护车。
被抬上救护车的春香，据说一直在喊：“姐姐！姐姐还在里面！”
在车里，连接着点滴管、半昏迷的春香，听到了救护队员的对话。
“另一个孩子怎么样了？”
“早就来不及了。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不可能。刚才还在说话。不可能。
不可能。
春香尖叫。被救护队员按住，直到注射了镇静剂，春香一直在尖叫。
‘
之后，在医院接受集中治疗的春香，虽然像空壳一样，但保住了性命。
然而，完全失去求生意志的7岁少女，不吃任何东西，一直插着点滴针。
也许是因为在生死之间徘徊吧。春香开始看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大概是所谓的幽灵吧。他们在医院里徘徊。春香茫然地看着。
听到医生和护士在说话。“如果一直不吃东西，光靠点滴撑不了多久的。”
那样也好。春香想。
因为自己，静香死了。自己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活着。
那么，自己也死了，成为这些幽灵的一员，去见静香就好了。
而且，一个人太寂寞了。
就在春香这么想的时候。
“在这里哦。”
脑海中响起了静香的声音。
“静香？静香！”
为什么？怎么回事？
姐姐死了。这我知道。我明白。
所以，这个姐姐是幽灵。
但没关系。幽灵也好，亡灵也罢，什么都行。
静香的声音说：
“因为你说要陪在你身边。”
‘
春香哭了。
‘
从那以后，两人一直在一起。
被自称是唯一亲戚的美和子收养后也是。
晚一年进入小学时也是。
这次偷偷报名参加露营时也是。
‘
两人，一直，在一起。
‘
春香说完时，火柴从后面抱住春香，把脸埋在春香背上。
灯一直看着春香的眼睛。在讲述的整个过程中，一直看着。那个不擅长看别人眼睛的灯。
真是个坚强的孩子。那么想着。
‘
“现在，角宿一的身体里，已经没有静香了吗？”
灯打破了讲述后的沉默。
“嗯。我们吵架了。”
“这样啊。”
灯移开了视线。
“如果可以的话。假设的话。如果还能看星星，静香会回来吗？”
春香微微笑着歪了歪头。
“不知道呢。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春香想起了梦中的自己说的话。对一直、甚至在死后也一直支持自己的姐姐，说了不该说的话。
“绝对！会回来的！”
火柴从春香背上抬起头喊道。声音有点鼻音。
“因为你们约好了吧。一起看流星！角宿一的姐姐，不可能违背那个约定的！”
春香对激动喊着的火柴说了声“谢谢”。
也许是这样。那个姐姐说不定会笑嘻嘻地出现在星空下。
但是……
“但是，天文观察取消了。无论如何都不行了。”
春香自嘲地笑了。
如果能进行天文观察，也许静香就会回来。但终究只是假设。
已经无法实现了。
‘
“火柴！”
灯突然大声说道。
“把地图拿出来！”
在困惑的春香面前，火柴“好嘞！”地从不知哪里拿出一张崭新的纸质地图。
春香看着摊开在膝盖上的地图，瞪大了眼睛。
“诶，这是什么？”
“这是设施周边的地图。看，这里是我们现在的位置。”
确实，写着“青少年自然之里”。
“从哪儿弄来的？这种东西。”
“是我啦。”
火柴得意地笑了。
“我去杉设施长的房间，假装哭着说‘不想回去’。那个老爷爷很温柔，就让我进去了。但是，出了这种事嘛。因为是设施长，马上就被叫走了。趁这个机会，我和灯酱翻遍了桌子，就找到了！”
这是盗窃啊。
“然后这里，是我们第三天要去的瞭望台。”
灯指着山上的瞭望台标志，然后手指滑到现在的位置。要穿过一片大森林。
“本来计划坐巴士去的，但好像有几条林道和登山道。如果一直往南走，徒步大概半天就能到。”
春香张大了嘴。
“诶，灯难道……”
“就是那个难道。明天中午溜出去，晚上就能赶上。”
灯咧嘴笑了。
‘
“我们自己去。去看星星。”
‘
春香说不出话来。
这意味着，在熊是否入侵的混乱中，要从设施里逃跑。会给多少人添麻烦。而且最重要的是……
“……会被骂的。”
“是吧。”
灯轻描淡写地说。
火柴也笑着说“是啊”。
她们明白吗？肯定不只是被骂那么简单。
“那样……不能连累你们。”
灯和火柴对视一眼，困惑地看着春香。
“说什么呢。我们是朋友吧。”
朋友。
突然，春香的视野模糊了，摇晃了。
这两个人，在春香在食堂闹事后，立刻商量了该怎么办，能做什么。然后，立刻冒险行动了。为了春香。
“真是的。角宿一真是爱哭鬼。”
火柴又笑了。
“谢谢……谢谢……”
灯微微一笑。
“角宿一。不，是春香吧。”
灯突然严肃起来。
“那么。怎么办？去吗？不去？”
灯直视着春香的眼睛。
“怎么样？”
春香也直视着她的眼睛。直直地。
“……去。”
灯和火柴击掌。
“那么，走吧！”
“嗯！”
‘
气氛正热烈时，火柴说道：
“既然角宿一是春香的事情已经暴露了！我们差不多该解放真名了吧？露营名字虽然有趣，但这次露营要结束了。”
确实。刚才讲过去的事时，为了说明和静香的关系，春香已经说出了真名。这样一来，只有春香的真名被知道，还被叫露营名字，感觉有点奇怪。
“不如说，只有我们三个人用真名互相称呼，不是更有特别感吗？像真正的朋友一样。”
火柴的提议，灯也同意说“也是呢”。春香也没有异议。
春香清了清嗓子。
“那么，重新介绍一下，我是立花春香。请多关照。”
火柴鼓掌。
“哟！春香！”
“请多关照，春香。”
‘
接着火柴举起手。
“我是奈绪。清水奈绪。叫我奈绪酱吧。”
火柴，不，奈绪这么说着，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可爱的小虎牙若隐若现。
‘
最后，灯说道：
“我是夏。”
年仅12岁、能看到幽灵的女孩，这样自我介绍道。
‘
“齐藤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