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几月,又找了本“新书”。依旧是山翠夏人的小说:原文链接
作者未分章节,故为图方便,私自分了十二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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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这血止不住。
为了止住动脉的血流,我将拇指与食指像钳子一般紧紧握着左臂,用尽浑身的力气夹紧。
但是,紧握着的地方之下数厘米的之处的伤口,止不住的血液流出。虽然想要直接握住那里,但是终究是没有那样。想做也做不到。
我的左臂中箭了。
那支碳质的黑色轻箭,轻而易举地刺穿了我的左臂。伴随着我如同早钟般咚咚跳动的心跳,血液从那处伤口涌出,顺着手肘啪嗒啪嗒掉下。踏着被血液浸染的地面,我就这么奔跑着。
目所能及,皆是树木。我跑在这树与树之间的狭窄兽道中,拼尽全力穿过那难以看见的狭窄缝隙。从树木间漏进来的夕阳实在微弱,几近难以借此看见脚下的路。
脚被树根绊住了。
踩到石头滑倒了。
撞到挡住视线的树枝了。
无论多少次那般被险些摔倒,我都尽力重新直起身子,继续奔跑。
每每失去平衡,背在背上的包中便会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那其中应该有个小型急救包,但是,没有机会拿出来。
所受箭的箭头险些撞上树干,我慌忙转身,顺便朝后看了看。
没关系,没有跟上来。
突然间视线展开了一些,看来是走出树木茂密的地带了。虽然这么说,其实并没有到达森林的尽头,只是跑到了林道。与适才所在的兽道相比,这是条稍稍好走的路。大概是到了分岔路口。想来在每条小路的尽头都放置着路牌,由于太过古老而腐朽折断,只有柱子根部残留在那。
一直在没有路的路上慌乱移动,总算是走到了这么一条冷寂的小路。话虽如此,路便是路。纵然是腐朽的路牌,也能感受到文明的气息。
我高兴地踏上林道。结果,由于没有注意到一块近膝盖那么高的石块,脚底一滑,向前跌倒了。
瞬间的判断,我扭动一下身体,将右肩先着地。但是,终是没能完全地避开左臂,从手臂刺出的箭头撞到了地面,伤口处一阵剧痛。由于剧痛我险些叫出声来,赶忙用手捂住,咬紧牙关。没能喊出来的疼痛,化为悲鸣,从那紧闭的唇间呜呜咽咽地漏出来。泪水模糊了视线。
在这许久没有整备的林道上,我痛苦不堪。
我将额头抵在地面。地上正将近被染上橙色。啊,天要黑了啊。
没事的,不过是疼痛罢了,没事的。
我用沾满这鲜血的拳头击打着震动的膝盖。
站起来!站起来!怎么可以止步在这个地方!
快跑啊!
我将脚重重踩在路上,像是要将这道路踩实一般,猛地站起来。大口大口地吐息着,整理着无序的呼吸。
我来回看着那块折损的路牌和两侧延伸过去的小路。啊啊,改向哪边走呢?
“你比我想的更有种啊”
从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得我突然惊叫起来,慌忙转向那边。
有个老人坐在那里。
刚刚将我绊倒的那块膝盖高的石块之上,老人就那么坐在那里。他穿着深色雨衣,仿佛是披了件蓬松的暗色外套。那笑吟吟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霸气与压迫感。简直就像是在院子里坐着,用七轮烤炉烤着年糕一样。简直就像是在几小时前就坐在这里等我一般。
但是,就在数秒前,他确实不在那里。
“现在的孩子啊,真是不简单呢。本来还以为不过是只小老鼠般的,没想到,居然可以带着中箭的身体跑到这里啊。”
老人微微睁开那像皱纹一样细的眼睛。
“简直就像是狐狸啊。”
那一瞬间,我感到一阵害怕。
老人什么都没带着,那瘦骨嶙峋的手轻轻地放在膝上。但是,从刚才开始就什么都没带着的老人,确实让我感到突然的足以让膝盖震颤的威胁。鲜红的夕阳诡异地照亮了老人皮包骨的侧脸。
那般静谧之下,沉静的威压让得我几乎虚脱。于是我干脆喊叫起来。
“不,我不想死啊!”
我将手伸向屁股口袋,掏出了折叠刀。
我试着单手将刀刃取出,但是自己的血液让得我的手指滑脱,没能打开。焦急中我急着用手去抓,但是终究是让得从手中脱落,将刀落在了地上。
老人愉快地看向面前掉落的刀。
我向着那把刀倒下,从远处看,我或许就像是一个扑向球的棒球少年了吧。我在地上狼狈地挣扎着,再一次握住了刀。猛地一跺脚,拼命站了起来,
“加油吧”
在着洒满了自己血液的小路上,我终是站了起来。用牙咬住手上的刀,将刀刃拔了出来。随后将刀这么指向老人。
老人依旧坐在那里,拍手大笑。
“这样啊!好啊好啊!看来还是有着转角相向的勇气的啊。不错不错,是只有活力的雄鹿。”
这家伙,从刚刚开始都在说什么啊。
我简直无法集中思考。视野扭曲得厉害,心跳得很剧烈。感到恶心。感到呕吐。就像喝到了难以接受的的酒一般。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我只不过在森林里走着,突然就被箭射中,被追赶,然后从哪里冒出来的老人开始嘲笑我是狐狸还是鹿的。不混乱才怪。
“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为什么啊!”
老人慢慢地收起了笑容,注视着我。
“无所谓啦。你不必在意这些。被猎者对猎人的事情不必在意。你只需要为了自己而抵抗就可以了。”
难以理解。
在沉没的夕日中,老人的身影也似乎被黑暗吞噬了。
“别担心。我可不是为了什么爱好就追着半箭的猎物跑来跑去。即使你那样炫耀你的小角,也没有什么用。”
不是敌人。。。的意思吗?
但是,也不是盟友。确实如此。这一点我也明白了。
“但是啊,这样好吗?从刚才开始就大声喧哗,还悠闲自得地,这样好吗?”
“啊?”
“我要追上去囖。”
下一瞬间,一阵冲击感从我的背上传过。一瞬间,我失去了平衡。我转过头,瞪大了眼睛。
背包的侧面被新箭贯穿。再偏移十厘米,箭就会刺穿肩膀或脖子。
我慌忙转身向后。
大概是十几米远吧。杂树林在沙沙作响地摇晃。
“看见那里了吗?”
我立刻跑了起来。在瞬间判断后,我没有选择两条林道中的任何一条,而是跳进了旁边的杂树林。
“就是那样!就是那样!快跑啊,雄鹿!快跑啊!”
老人的笑声从背后传来。
太阳快要落下了,树木之间的视野几乎难以看见。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摸索着前进。
还没结束!我还没死!
我感觉到箭伴随着尖锐的风声从脸旁飞过,我瞥见眼前的树上插上了一支箭,发出哔哔声并振动着,我跑过去了。
我无法理解是什么情况。我只知道这是绝望的。
但、我还没死!我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被箭射中的手臂每次碰到树干都会传来剧痛。
我必须活下去。
右腿传来一阵冲击。我用手一摸,便立刻明白了过来。我身上又中了一箭。
我咬紧牙关,忍住悲鸣,紧紧抓住眼前的大树。我拼命地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重新站稳,发出呻吟声。然后,拖着右腿,继续在黑暗中前进。我必须活下去。我必须生存下去。我必须活着回家。
这种情况。谁会放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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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的味道没了。
神城梓过去从社团活动的学长那里听说过。
“若你肚子饿了,只要饭好吃,人就会没事的。毕竟身体还在渴望生存啊。你听过这句话吗?吃饭就等于活着。”
可能是在漫画中看到的,毕竟随便找个时机说些随便的格言的人也是有的。但如果那些话是真的话,那我的身体可能已经厌倦了活着。是的,梓觉得那好像不是自己的事情。
最后吃到的饭是什么味道的呢?
梓靠在巴士的车窗玻璃上回忆着。
是那个吧,那碗叉烧面。
和客户有远程会议的那个晚上。公司的朱美前辈快要退休,突然让我接手工作,为此办的会议,可以说是交接会议、告别或是寒暄吧。那是一场一对一的在线会议。
我是使用公司会议室的电脑连接的,而对方是从家里连接的,而且还穿着明显的家居服,老实说我很羡慕。
这位大叔连如何附加URL都不知道,数据传输也完全不会。从大约晚上8点开始,会议后半部分一直在听些无聊的闲聊。“最近的那些年轻下属好像都是这样。阿梓也应该好好对待上司啊。”那种光是听着就可以在不经意间能够让人感到心理负担的夸夸其谈一直在持续着。他人在家已经休息了,应该没关系,但是我还在公司穿西装,所以希望他能体谅一下。当然,我并没有说出来。我甚至想过暂时把声音静音,当然那也只是想想而已。
最后,那天晚上的晚餐是在最后一班电车即将到来时赶到车站前的拉面店,点了碗平时是不会点的高价的叉烧面。本来打算作为对自己的奖励,特意多花了一点钱加了个饺子,但是一看到盘子就突然觉得胃里不舒服,完全吃不下去了。我向店长道了歉吗?店长看起来也很累,用那种“嗯嗯”的感觉,当着我的面把饺子扔进了垃圾桶。那感觉比被责怪还要让人心里难受呢。但是,我当时真的是想吃饺子的。这是真的。
那天在电车上。高中社团的熟人好几年没联系了,突然发来了一条Line消息。名字和脸都已经模糊不清,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Line地址。真的是只是个‘熟人’而已。
“三岛前辈,他失踪了。”
都是末班车的错,嘛,也正因为是末班车吧,在被挤得满满的车厢里,只能勉强从手机屏幕上看到画面,显得有些朦胧。
本想回复,但又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手指在屏幕前左右徘徊。尽管没有回复,但’熟人‘却连续不断地发来消息。应该不是想和梓说话吧。大概只是想和谁说说自己收集到的信息而已。
“好像是借了很多钱呢。”
“好像头都转不过来得逃跑了。把妻子抛下了。”
“真可怜啊,但也很过分呢。”
“他的妻子好像也在努力寻找他呢。”
“明明她好像刚怀孕。”
虽然听说他的事业失败了,但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完全不知道呢。
梓回复了一句“这样啊”。接着,她敲打着键盘输入:“肯定发生了很多事情吧。”就在发送的瞬间,电车进入了隧道。
隧道很长。对话场面在拖沓了一段时间后,在梓的消息旁边出现了”发送失败“的标记。唉,得重发了。
火车终于穿过了隧道。就在梓打算点击重发按钮的时候,对方又突然发来了消息。
“大家都说,大概已经自杀了。”
第二天一早,喜欢吃的蛋包饭没了味道。
无论加多少酱油都没有味道。还买了很多酸奶和酸奶块。就连咖啡也毫无香气,就像白开水一样。梓的人生,已经完全失去了味道。
就像有人随意地按下了”味觉按钮“一样,梓这样想着。
公交车开始正式上坡。道路的两侧生长着茂密的树木。十一月中旬。秋天即将结束的季节,到处都是落叶散落。即使是常绿的杉树和檜树也似乎预感到了寒冷的冬天。叶子的颜色肉眼可见的暗淡了些。
“客人,还醒着吗?”
突然从公交车前方传来声音,梓从窗户移开目光,环顾车内。一开始还有很多乘客,不知何时只剩下梓一个人了。
“客人?”
司机再次叫了一声,梓慌忙出声应答。因为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声音变得像被痰堵住一样细弱。
通过车内的一个大后视镜中似乎可以看到,司机正看着梓。大约是一个介于奶奶和阿姨之间的中年女性司机。一副担心梓的样子。
“马上就到终点了哦。”
“啊,好。”
“这里什么都没有。要下去吗?”
“…这”
梓伸手去摸那件破旧的招聘西装的裤子。把手伸进口袋,用手指摩搓着一枚硬币。
“下”
司机透过镜子看着梓,在短暂的沉默后说了声「是」然后又把视线转回前方。梓把目光转回了车窗。现在,除了树木以外,视线所及之处都是连绵的山峦。从最近的车站的公交车站上车,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突然,梓注意到西装夹克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习惯性地拿出来看屏幕,然后立刻后悔了。显示的是上司成田课长的来电。
不想接啊。但是,也没有勇气滑向拒绝的方向,只是静静地盯着屏幕。手机振动了整整30秒,终是像放弃了一样又安静下来。梓将额头紧紧靠在车窗上。长长的黑发一直垂到背部,轻轻地从肩膀滑落,在脸前飘动。
我到底在干嘛啊?
这个时候,课长肯定是在办公室里大声地说着自己的坏话。“只能做些杂事的家伙”“作为社会人最基本的啊”“做人怎么这样啊”“这就是所谓Z世代吗”因为被当面说过了很多次,所以就这么在脑子里浮现出来。瞥了一眼手机的通知,发现有三个未接听的电话留言。全都是这课长打来的。即使没有听,也能知道内容。
梓紧紧握住西服的下摆。经历了多次求职,多次穿过这套求职西装。原本打算一找到工作就换上帅气的商务西装,但真正找到工作后,却没有时间去西装店了。无法在服装店开门的时间回家,且每周只能休息一天,因为实在疲劳,整天都在床上度过。
经济方面也有问题。从微薄的工资中扣除水电费、房租、奖学金的还款以及寄给养父母的钱后,手里几乎就没有剩余了。因为每天不得不依赖外出就餐或便利店便当,所以伙食费也增加了。尝试着做过点饭团吃,但也是杯水车薪。如今,人们大声疾呼的储蓄或投资等,对梓来说只是梦中梦。连凑出几万日元买一套西装的余裕都没有。
最终,为了求职活动准备的第二套招聘西装,半年多的时间里每天轮流穿着,磨损严重的布料开始到处出现破损。在这样的梓面前,上司带着不满说过:“你连仪容都不整理吗?”而同事们则也嘲笑过她。由于梓所在的公司销售额的提成占据了工资的大部分,所以这可以说梓的能力不足。对此,梓无法反驳,只能小声地说“对不起”。
真可怜啊。
上司把我当傻瓜对待,同事看不起我,销售额也我拿不出来。最后,我还冲动地跳上公交车逃跑了。
“如果死了的话,不还是自然中比较好吗?那种没有人来的安静的地方。山啊、森林啊之类什么的。”
我感觉到三岛前辈的声音在耳畔回荡。那是多年前的一次无关紧要的对话。一直以来从来没有记起的对话突然像昨天发生的一样被回忆起来。不,可能是我在无意识中一直记着的吧。
啊啊,就因为这个,我才来到这个地方的吧。
公交停了下来,看来是到终点了。
“呐,客人”
梓从通勤用的背包里拿出钱包,正要付钱时,司机出声道。抬头一看,她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梓的脸。
“价格不重要。你就这样坐上来。那样的话,很快就会回到最初的公交车站。”
司机说完,瞥了一眼外面。梓也跟着向那边看去。那边是一个已经被荒废的公交站,候车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时刻表。在那旁边,一个陈旧的看牌被巧妙地设置在那里,虽然不明显,但确实引人注目。
“生命是无法替代的宝贵之物。总有人会为你的消失而悲伤。当你一个人烦恼时,试着去找个可以商量的人吧。”
这座山以自杀胜地而闻名。如果有人看到穿着破旧西装脸色难看的女人想要在这下车,肯定会觉得是想要死在这里吧。
“呐,再考虑一下吧。”
女司机温柔地说。她用一种好像要抚摸的温柔眼神看着梓。
单从事务上来说,装作没看见也是可以的吧。她可真是个好人啊。
我把钱投入机器时,低下了头。
“不了,您回去吧”
梓将背包背好,挺了挺腰板,默默下了车。在沥青路上站稳,梓回过头对着车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数秒之后,那个女司机抬起头,脸上带着要哭的表情。但是,想来她很清楚自己的本分。她转过身,按下了按钮,关上了门。公交车缓缓启动,在梓面前转过弯,沿着山路驶去。
梓终于孤身一人了。
看了下公交站的时刻表,这里似乎一天只有两班车。刚刚的是上午十点的班次,下一次来得是下午四点。还有六个小时。
欸,如果要坐回去的公交的话。梓这么自言自语着,看向了旁边的防止自杀的看牌。
“总有人会为你的消失而悲伤”
没有那种人的。
如果梓就这么消失了,会有的应该是觉得麻烦的人吧。公司的上司将被追究管理责任。那些单方面把杂事推给同事的人,肯定会对突然回到自己头上的、由梓代为承担的工作感到惊讶。对于那个说了多少次都不愿意修理那个没装好的纱窗的管理人,如果租客突然消失了,那肯定很麻烦吧。但是,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梓的双亲在她记事以前便死去了。代为养育她的祖母也在她小学时故去。后来梓被寄养在的那家远房亲戚也不是特别喜欢她。在她就业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尽管如此,他们每个月都会要求汇款,如果汇款中断了,他们可能会感到愤怒。
即使我消失了,也没有人会感到悲伤。
如此想着,不仅没有感到寂寞,反而觉得心情舒畅。从某种意义上说,梓可以说是自由的。即使自己想死,也没有人为之悲伤,这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责任。在现代社会中,这恐怕是相当罕见的吧。
梓稍微感觉好了一些,开始沿着车道爬山。大步流星地走在车道上。但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
我,活了22年,我所拥有的却只有对自己生死的掌控权。
梓停了下来,抬头仰望天空。天气晴朗。对于秋天来说,阳光有些热。但是,视野的一角有乌云在翻滚。
然而我现在要做的,不过是行使着这唯一的权力。梓呆呆地看了会儿天空,突然发现道路两旁的电杆上有些不适合山中的设备。
监控摄像头?
环顾四周,每隔几根电线杆就有一个。看起来似乎是相对较新安装的,也没有看到明显的老化迹象。在市区里这并不少见,但在这样的山里,谁会在这里监视呢。梓想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出来。
这不就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有我这样的人想来所以才这样。
显而易见的,设置这玩意儿是为了威慑别人啊。
是啊。擅自过来,擅自死去,地方政府也不会坐视不管吧。
终究还是会给某人带来麻烦。梓将视线移回脚下,再次行走。沥青路面风化得很严重,到处都是坑坑洼洼。裂缝中长出了杂草。穿了户外运动鞋真是正确啊。
似是听到了微弱的水声。仔细一听,确实是水流的声音。看来附近有条河。
梓试着偏离车道,朝着水声的方向前进。走了一段时间,就像穿过树木一样,远远地看到了溪流。水在嶙峋的岩石间流淌。好像可以在这里钓鲈鱼。不过,水很浑浊,水位很高,看起来水流也很急。
说起来,最近几天都在下雨。
梓想起了几天前的早上。
雨点撞上公寓的窗户发出声响。
由于偏低的气压,一阵头痛。尽管床边的智能手机闹钟在响,但手却一直伸不过去。不久,闹钟自动停止了,梓缩在被子里大吐了一口气。就在意识即将再次模糊走远时,可以预见的,闹钟又因为设置的贪睡功能而再次响起。
我不想移动过啊。
我不想起床啊。
我不想去公司啊。
梓塞住耳朵,蜷起身子,试着去无视闹钟。
泪水扑簌簌地从眼角流下,被被子吸了进去。
为什么每天早上都会醒来呢?
昨天,明明都那么努力了。
昨天,明明都那么忍耐了。
昨天,明明都差点就死了,却还是活下来了。
今天什么的,就别到来啊!
什么明天啊,也别再期待了!
这是第几次闹钟了。梓终于成功滑动了手机。
好吧,那就起来吧。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跳起来冲向了洗手间。抓住马桶就呕吐起来。现在没有感觉到胃液的酸味真是万幸。吐了一会儿后,摸索着用手探向水龙头,放水。
习惯了。总是这样的,习惯了。
今天也得努力啊。
梓摇摇晃晃地走出厕所,决定像往常一样进行那个低声的仪式。她拿起枕边的一枚硬币。
正面朝上就去上班,反面朝上就在家休息。
梓在转盘上用手指转动硬币,竖着旋转了一圈。硬币像骰子一样咕噜咕噜地转起来,最后啪哒一声倒了。
在微弱的雨声中,梓在昏暗的单间房间里,静静地凝视着桌子上的硬币。每每这样,她就能下定决心。
现在去洗脸换衣吧。拿起午餐的饭团,化妆,穿上西装,然后……
然而,那天,梓没有动换。她甚至没能站起来,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盯着硬币看。女人的侧脸被挖了。无论怎么看都是明显的。梓不自觉地捡起了硬币。然后又把它在桌子上转了一圈。
啪嗒
啪嗒
啪嗒
梓用力把旋转桌转了起来。
廉价的轻质桌子转着,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硬币也咕噜咕噜地转着圈在上面徘徊,随后啪嗒倒下。
“欸。是的。我是课长成田。诶?是阿梓?你怎么这么晚?哈?休息?为什么?哈?不,健康管理也是社会人应该的吧。明白了吗?那就拜托你好好休息了。就那样吧,作为女孩子,我想你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吧。你的前辈朱美可从来没有这么突然地休息过。我早有这么想过,阿梓你啊还是有着许多大学生气,完全没有变化啊。不,不用道歉。我们呐,是一个团队。明白吗?如果因为没被分配到像样的工作就请假的话,我们会很困扰的。今天,大家都因你而有些困扰啦。不只是我一个,是大家啊。明白吗?不,所以不要道歉啊。我也只能这么说了吧。就算道歉了,我也没有办法啊。明白了吗?喂。我在问你懂了吗?不要道歉啦!”
从那以后,便是休息了三天。
所以,梓便答应今天即使死了也要上班,直到出门前都还能做到,结果现在在森林里。
在眺望了一段时间的河流之后,梓回到了车道上。先试着往里面走一走。
走了不到五分钟,突然在车道旁出现了一座建筑物,梓吃了一惊。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会感觉到人的气息。
那是一座类似民宅又像仓库的一户旧式平房。由于有足够停放几辆车的停车场,看起来像是一家商店。
越是靠近,建筑物的破损就越是明显。木制的墙壁上油漆剥落,像是霉菌的东西很明显,而且到处都有藤蔓蔓延。原本铺满砂砾的停车场也长满了杂草。
皆是在诉说着这里的荒凉。
当然,虽然梓以为那是废墟,但是店面的门却大大地敞开着。令人惊讶的是,看起来它还在营业。奇怪的是,那里还立着一个全新的招牌,「タケル百货店」。
这样的地方会有客人来吗?
虽然也想进去看看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但老实说,那恐怖的感觉有些难以承受。店的外观破烂不堪,而且总觉得整体上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感。具体是什么倒也不是很清楚。总之,还是不要进去了吧。梓匆匆地走过了店门口。
结果在那里,发现店旁边有一块写着“森林·登山道 入口”的牌子。条像是从树林中分出的小路隐约可见。从这里离开车道,就真正是森林和山脉了。
根据从来时坐的巴士上了解到的信息,这周围环绕着高耸的山峰,茂密的森林就仿佛是富士山的书海一般。梓回过头来看了看已经走过的车道,本以为已经坐公交车上来了一段距离,但似乎才只是到达了森林的入口。视线沿着车道延伸的方向而去,在那里确是能看见一座高山。根据信息记载,那座山似乎被当地称作灵山。
不想爬山啊。
还是孩子的时候,和祖母有过几次爬山的经历,老实说,可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只是,还是很想去森林里看看啊。没有沥青,没有电线杆,没有监控摄像头,完全没有人迹的世界,我想躲进去看看。
当我试图进入林道时,我注意到在指示入口的立式标牌旁边有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像邮筒一样的木箱。箱上用快要消失的文字写着「请放入登山者卡片」。
投递用的洞在箱子的顶部,但侧面没有上锁。难道没有人会偷东西吗?梓试着轻轻地打开看看里面。
下面的隔层里放着填写用的纸张一束和圆珠笔。有写地址、姓名、简单登山计划的地方。上面的隔层里积累着之前投递的卡片。肯定没人会回收吧。出于好奇,我向上层看去。应该是从投递口透进了阳光的原因,好些张纸都被晒变色了。其中,最上面的那张纸看起来损伤比较少。难道是最近投递的?
梓将那一张纸片取出,看了看名字。
“三岛明”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
是三岛前辈。
手拿着纸张的梓突然愣住了,她的目光只在纸张上滑过。日期正好是一个月前。登山成员的名单上,登山计划上什么也没有写。突然,梓的视线停在了卡片的最下面,一个小小的备注栏。那里只写了一句话。
“我现在就要死了。”
前辈特有的字迹被用来写了这样的话。
十六歳 春
还是高一的梓被一下子射中的白色箭矢吓了一跳。
在弓道场的深处,一个圆形箭靶的正中央插着一支箭。那支箭适才还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考虑到这点,梓忍不住的想要鼓掌。但是,看到道场后面站着的部员表情一点都没变,啊,原来是这样啊,慌忙着把手缩了回去。
来参加弓道部的社团的人包括梓在内有十几个高中生。他们从种着篱笆的围墙那边参观弓道场。与独自前来看的梓不同,其他学生大多是与朋友一起来的,他们小声地议论着:“太厉害了,射中了啊”“离得挺远的吧?大概二十米左右吧?”“果然道服很帅啊”,尽是这些内容。
率先出手的前辈一箭命中靶心,他悠闲地退后。他那沉稳的动作,还有笔直伸展的背脊,与直线型的道服剪影相得益彰,在梓的眼中显得无比美丽。
第二位前辈出场了,是一位女性前辈。慢慢走出来,拉弓。两脚与肩同宽站定,将箭矢搭在弓弦上,她慢慢地举起双手至额头上方,然后缓缓地拉紧弓弦。就在这样的姿势下,箭在‘咔嗒’一声中离弦而去。箭矢瞬间飞向道场的深处。那支箭用比刚才稍微钝一点的响声到达,插在了靶子下方几厘米的墙上。
“哎呀,没射中。”“果然很难啊。”
同班同学又悄悄地和朋友们分享感想。尽管如此,梓还是无法从弓道场的视线中移开。
好帅啊。
弓道部成员们轮流放箭,有时几个人并排同时射击。梓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身影。相比之下,其他的参观者似乎五分钟就显露出明显的无聊。他们议论着:“果然很无聊啊”“礼仪规矩一定很严格吧”之类的话,但这些话逐渐消失了,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当梓注意到的时候,那些原本在场的参观者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现在每个社团活动期间都可以随意参观。在这所高中有很多社团,大家应该都不想长时间地盯着一个社团看吧。
然而,梓就这么注视着弓道场,即使独自一人也不会感到厌倦。被弓弦拉紧的箭像瞬间移动一样飞去。太快了,连转头用眼睛追也追不上。梓觉得可以一直看下去。
不知何时,夕阳变得血红,社团成员们开始收拾起东西。
感觉箭已经不会再有的看了,梓终于背对弓道场准备离开。
“喂,你。”
突然从旁边有人叫了她一声,把梓吓了一跳。
梓慌忙地转过身去,只见一个穿着道服的男生站在那里。看到他的脸,梓立刻反应过来,哦,原来是那第一次射中靶心的人。他微笑着看着紧张着的梓。
“弓道部,想加入吗?”
“欸。啊……”
看着那期待的目光,梓张口结舌的。
现在是观察社团活动的时期,从下周开始将进入体验时期。对于新生来说,这是决定自己高中三年生涯中丰富多彩的社团活动的重要时期。同时,这也是所有社团招收新成员的重要时机。如果有一个学生从日出到日落一直审视活动,自然是会有所期待。但是……
梓注视着男学生的白色道服和黑色袴巾。
大概要多少钱呢。
自从祖母去世后,梓就被远房亲戚收养了。说实话,那里的感觉并不好。他们明显不愿意为梓支付费用。在高中入学的时候,他们当着梓的面明确表示“除了食费和学费,一分钱也不会出的”。虽然梓自己并不奢望能够有可以用于玩的钱,但即使如此,四月总是有很多开销。梓打算明天去参加一场打工面试。
没错,不只是衣服,还得买弓箭。
虽然不知道弓箭的大致价格,但至少可以想象不是几千日元就够的。
“欸……”
怎么说呢。
长时间坐在道场前面,让人家期待,然后发现其实没有加入的意愿,面前这个年轻人可能会生气。我应该坦率地告诉他我没有钱吗?那样的话他应该能理解。但肯定会让他失望吧。
“呐,名字,可以说说吗?”
在梓犹豫不决期间,对话就这么进行下去。
“啊,我是神城…”
“欸,好帅的名字!”
“这,这样的吗…”
老实说,这个听起来像是战国武将的名字,我并不是很喜欢。
“接下来的呢?”
逐渐缩短距离。梓在困惑中回应了。
“梓、神城梓。”
那个穿着道服的青年刚一张开嘴,下一瞬间就露出了像看到了奥特曼的少年那样的笑容。
“决定加入!”
他大喊着,紧紧抓住梓的手腕。“啊?”梓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弄清状况,他就拉着梓的胳膊,大步走向弓道场的入口。
“欸?等…”
“大伙儿!这是新加入的成员哦!”
弓道场里正在整理装备的大家,听到入口处大喊着的他的话,反应很大。
“啊?真的假的?”“啊,这不是今天一直看着的那个孩子吗?”“好耶!有后辈啦!”
大家眼睛发光般聚集在梓的周围。梓感觉自己的脸像是有什么吸引他们的一样。怎么办,这已经不是能说是“开玩笑的啦”的气氛了。
“等等!三岛!”
看到被期待的目光包围,快要哭出来的梓,一名女部员喊了一声。
“什么?怎么了?香织前辈”
把梓拉来的这个男部员就是三岛。如此听来喊他的女生部员是香织。既然被三岛称作前辈,那三岛是二年级,香织是三年级吗。
“这个孩子,是不是不想啊?”
就因为这一声,现场立刻安静下来。香织前辈相当有发言力啊。是部长吗?
香织慢慢靠近了梓。在那里她注意到三岛正握着梓的手腕,于是她咂了咂嘴,用力拍了拍三岛的手。
“疼!”三岛把手放下,香织也没管他,对梓说“对不起。那家伙真是个笨蛋”,顺便扶起梓的手擦了擦。
“没事吧,是不是有些麻烦?”
“啊,那个…”
梓吞了吞口水。她觉得必须得抓住这个机会说出来。所以她坦白地说了。
“我,那个,我没法加入社团。对不起!”
场面突然安静了。
没有人责备梓,但是周围成员的失望感强烈地传达了过来。梓感到无法忍受。
还是回去吧。我本来还想再来看一次,但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想再靠近弓道场了。就这样吧。
“怎么这样!不要啊!”
三岛突然大声喊叫起来。梓和部员们都惊讶地看着三岛。
“因为,这孩子是阿梓啊!”
梓无法理解。看看其他部员也露出了「这家伙在说什么呢」的表情。
只有香织前辈叹了口气,说到“这样啊”。
“三岛是在说梓弓吧”
“梓弓?”
香织前辈对重复了一句的梓进行了详细的解释。
“梓这种木材坚固且富有弹性,所以过去常被用作弓的材料。尤其是用于神事等场合的弓,称为梓弓。嘛,就是神器。据说梓巫女1就是巫女使用的弓。”
“原来是这样!这名字不就是为了练习弓道吗!”
也就是说,因为名字和弓有关,所以应该练习弓道。是这种理论吗。
真是粗鲁啊。
“真的很抱歉。他那家伙只知道些偏颇的知识,本质上是个傻瓜。”
周围的成员们也一脸失望地开始返回道场。梓感觉终于不再被包围了,松了一口气。我也会去吧。
但是,没能回去。因为这次是香织前辈轻轻地抓住了梓的手腕。
“额,那个…”
“喂,阿梓。”
香织前辈笑得很是开心。
“你啊,今天的活动,一直都在看吧。有弓道部的高中并不多,所以每年都有很多孩子因为好奇而来参观。但是,像那样认真看的孩子很少见。虽然我不是三岛,但我真的很高兴。”
香织前辈弯曲膝盖,降低了身体,然后垂下目光,抬头看向梓的眼睛。
“有上面不能加入的原因吗?”
梓咬了咬嘴唇。
我也想加入社团。也想拥有像高中生一样充满青春的日子。但是,我所处的环境不允许我这样做。那些其他孩子理所当然拥有的东西,梓无法得到。
“钱,没有钱。弓,箭,道服都买不起…”
香织前辈的眼睛因惊讶而睁大。那一定是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这时,站在香织前辈身后的三岛立刻开口说话。这次,他“露出这家伙在说什么呢?”的表情。
“这种东西,让父母买不就好了吗?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听了那话,梓整个人僵住了。
大家都是那样的。
那种大家都有的基础设定我并没有。
香织前辈放开了梓的手,迅速站起身来。然后迅速转身。接着,毫不犹豫地把手重重地挥向三岛的头。而且是用拳头挥的。
一声“嘭”的声音响起。
“疼啊!”
香织又转过来,这次直接两手一起握住梓的手。、
“没事哦。阿梓。弓,箭,社团都有备用的用品的。只是有点老罢了。”
“欸”在梓惊讶之际,香织前辈继续说道。
“道服的话,如果我的旧衣服可以的话就给你。道场里过去前辈们的旧衣服也有很多,所以弯曲处或者胸前的部分应该也能应付得过来。”
这样啊,还可以这样啊。
“但是,但是,我还得打工啊。”
“看起来我们是个很随意的俱乐部哦。为了去学习班,每周有两天休息的孩子也有很多。其他的空闲时间也是足够的。”
梓突然放松,松下了劲。
“怎么样?阿梓?”
香织笑着。在后面的三岛按住头喊了起来。
“来吧!弓道!”
突然间,梓点了点头。
紧接着,香织前辈像对待拳击比赛的胜利者一样高高举起梓的手臂,大声喊道。
“新人成员!get!”
瞬间,梓被再次欢呼的部员们包围了。
2
“欸?客人?”
拿着登山卡的梓被背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刚刚还在高中时期的记忆中漫游的意识,瞬间回到了疲惫的底层OL的身体里。
一回头,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タケル百货店的入口处。他穿着破旧的T恤和短裤,浓密的胡须特别显眼。他眼神散乱地看着梓。
她感觉到那目光投向了梓手中的登山卡,于是梓慌忙地把三岛前辈的卡放回盒子里。
“我想知道大家都是怎么写的……找个例子……”
明明没有被问到,却焦急地找借口,所以感觉更加可疑了。
“嗯”
男人这么说后,默默地静静地注视着梓。
“欸,怎么了吗…”
“等着呢。你快点写啊”
啊啊,是在等梓写登山卡啊。毕竟刚刚说了在看样例什么的嘛。
“啊,抱歉,我有些愣住了。”
明明没有必要,却还是在脸上不自觉地显露出了敷衍的笑容。
梓从下面拿了一张没填的表格,用有点磨损的圆珠笔写下姓名和地址。在需要填写登山计划的地方,笔停了下来。冲动跳上巴士的自己,哪有什么计划。
“随便填呗,反正没人看的。”
“啊,也是。”
梓将下面的填空全空着,就这么把自己卡片丢进去,放在了三岛前辈的卡片的上面。
梓关上投递的箱子的门时,那个男人撅了下下巴。
“那么,请吧”
说完,他就消失在了店里。
最初还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梓很快便意识到这是让她进店。既然让他等了,那么进店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吧。真是随意的理论啊。
用这种自创的理论行动,感觉有点像三岛前辈。虽然自高中以来就没见过面,但三岛前辈按年龄现在可能也变成那样了。
怎么办。要不要进去呢。
说实话,感觉店里不是很干净,也没什么想买的东西,店员的态度也不是很好。
“快点来啊”
“啊,好”
梓虽然没必要,还是小跑着进了店。
这家店外表看起来很朴素。也可以说有点小雅致。小小的店内被手工制作的木制货架包围,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商品。有零食、常温的矿泉水瓶等食品,也有像捕虫网这样的游山特有的物品,甚至有的货架上还有T恤等衣物。嗯,虽然觉得百货店这个名字有些夸张,但就其商品种类繁多而言,似乎并不算错。
各种各样的商品混合在一起陈列着,很有趣,梓一边看着货架一边走着。防晒霜和杯面之间突然放着一个地方特色角色的钥匙扣,真是有点奇怪。瞥了一眼手写的价格标签,感觉肯定比市场价高。谁会买这样的东西呢?
隔壁的书架上摆满了少年杂志。不是单行本,而是周刊杂志。好像每周都只进一本。
“啊,要买那个吗?”
从木制柜台里传出了男人的声音。
“有时候有人会买。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跑到山里来买漫画。啊,最新的那一期我还没看过,所以不卖的。”
“啊,没事的。”一边回答,一边好奇地四处张望。确实,有些地方被空了出来。这些看起来也明显比市场价高。
转向下一个架子,可以看到工艺品整齐地摆放着。排列着竹制水桶和木雕人偶。虽然摆放得很整齐,但仔细一看,每件都是手工制作的,质量并不高。
“啊,那个架子上,全都是我做的东西哦”
男人咯咯地笑了。
“店的里间都成工房了”
说着,男人用食指从肩上指了指后面。一看,果然有一张大桌子,旁边散落着木材和工具。
老实说,没有一件作品可以让人毫不犹豫地称赞为“真不错”,所以在回应时感到有些困难,但最近几年积累的幽默感又自动地发挥起了作用。
“真是个灵巧的人啊”
尽管是勉强做出的回答,但那个男人似乎心情变好了,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话。
“原来这里是我亲戚开的店。以前,这条路有很多卡车通行去城里,就像现在所说的那些便利店一样繁华。但是,自从高速公路建成以来,这里就变得冷清了。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行人。我就在FIRE后免费租下的,顺便做点乐子而已。”
“fire?”
“你不知道吗?明明很年轻。就是那个啦,以前说的辞职啊。RE是退休早退的缩写。”
我听说过这样的话。年轻时存钱,辞去工作,然后通过资产运作等方式悠闲自在地生活,好像是这样的。
“欸,很厉害欸”
回答时心里没有多投入。
“毕竟,在自然中生活是很好的。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真的能感受到这就是人类本来的生活作息。那种在上班族时期失去了野性之心的人又活过来了呢。”
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来。
总之,就是这样。这个男人早早地存了钱,辞去了工作,早早地在这里度过余生。因此,他也没有必要勉强赚钱,在这样的客流量很少的地方开了一家满足自己的店。所以这个男人应该是店长タケル吧。
梓一边机械地赞叹着“真厉害啊”,一边看着这些手工制作的作品。在小学水平的手工制作的作品中,有一件特别显眼的。放在架子的旁边。是一把弓。是竹制的,还拉着一根像章鱼线一样的弦。旁边还附带着一支前端圆润的小箭。
“啊,那个。是最近做的弓箭。”
由于兴趣,梓将弓取了下来。
“在夏威夷之类地方的杂货店,摆放着土著人的工艺品。我就是朝着那样的目标制作的。顺便说一下,盾现在也在努力制作中。”
梓看着弓,随意地打着拍子。应该是用一片割下的竹子做的。非常轻。
“要不要试试”
“欸,那不危险吗?”
“没事没事,你看,朝着那面墙射”
タケル指向梓对面的墙壁。
梓在弓道部学过“拉弓时必须小心注意安全”。所以尽管被同意了,她还是把箭搭上弓弦后犹豫不决。
“不用害怕,没事的。诺诺。”
被说得好像自己被当成小傻瓜一样,梓有点生气。但是,她没有表现出生气态度的勇气。她不太高兴地张开双腿到肩宽,对着墙壁拉起弓来。
当拉开弦的瞬间,梓就想着“不行不行”。竹弓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嘎吱作响地弯曲了。所谓的拉弦力,弓力几乎为零。当手离开弦时,伴随着脱线的声音,箭没有飞出一米,直接掉落在地上。而且不是从箭尖着地,而是平躺着,咚地一声滚落在地上。
“对吧。没事吧。不过是因为什么呢。可能线太长了?”
面对愉快地笑着的タケル,梓小声地叹了口气,捡起了滚落的箭。
想来恐怕是弓的材质问题。竹弓当然在弓道中也会使用,但那种弓应该是将竹子和木头组合多张制作而成的。像这种孩子随便想出来的结构的弓,不能正常使用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我也不想教他这个。像タケル这样的男性,如果从女性那里得到正确的知识,经常会不高兴。梓从经验中非常清楚这一点。梓小声地回答了声“为什么呢”,然后把弓箭放回了原处。
“那么要买什么呢?摆在柜台上的是推荐商品哦”
看来没有不买东西的选择。梓叹了口气,看了看柜台。旁边摆放着几瓶茶饮料,还有一块便当和一条面包。看来保质期短的商品大多不会进货。
“这山啊,跑进去的话,肚子又会饿,喉咙又会渴的”
确实如此,但是梓的背包里装着自己做的饭团,用铝箔纸包着。带的水想来也是足够了。此外,就算买了点心面包,对于失去了嗅觉和味觉的梓来说,并没有什么益处。
“真的不需要饭团,面包什么的?”
极力劝说着买啊。嘛,也是当然的。毕竟客人很少来,所以不新鲜的货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肯定想卖掉。如果卖不出去的话,那肯定会变成タケル的食粮。
“手上有”
“哦哦,看来你已经在街上买过了”
タケル理所当然的,弹着计算器,打印出了账单。果然比市场价格高很多。明明车可以通行,所以入货应该不会太麻烦的。
“对了,为什么穿成这样进山?”
梓本来在钱包里掏零钱的手停了下来。啊,怎么回答呢?
“来看鸟?还是来植物观察?以前好像总有人来”
梓瞥了眼タケル的脸,他正笑眯眯的。
“啊,懂了,是来调查古墓的吧。听说山脚下有几处。听说以前大学的人经常来这里调查。啊。是为了历史系毕业论文的调查吗?”
“啊,是。嗯…”
“啊,难道是去山顶神社调查?如果是这样的话,最好开车去,虽然山路很窄,但勉强能通车的。啊,不过,现在神社本身好像是不能进入的吧?”
“面对タケル的随意猜测,步美开始感到不舒服。说是来调查历史的,在这山中就应该穿着登山服来才对吧。这点步美还是明白的。”
这里是出了名的自杀圣地,タケル不可能不知道。他肯定是故意避开这个话题的吧。
这么一想,タケル的笑脸就仿佛是硬生生贴在他脸上的,和梓自己的那个敷衍的笑容一样。
梓默默地把钱放在了柜台上。タケル笑着说着“好嘞”接了过去。
“啊,这是给予的服务项目哦”
和零钱一起被递出的,是一张口袋纸巾。纸巾的背面画着森林和山的大致地图。
“那是在鸟类观察非常流行的时期制作的地图,不过,总比没有好,对吧”
啊,但是。有地图应用程序所以……”
“你在说什么。这里早就超出范围了。”
听到这话,梓确认了手机。确实信号是一格都没有了。
“诺?”
梓默默地接过纸巾。在把买的东西扔进背包,把纸巾塞进口袋后,微微一鞠躬,便急匆匆朝出口走去。总觉得,不想再看见タケル的脸了。
肩后传来タケル的声音,在昏暗的店内回响。
“一路顺利”
- 梓巫女:日本关东、东北地区的原始土著信仰,树木崇拜思想,认为梓树是万树之长,梓树制作的弓箭能够把各种没能真正魂归大自然的怪异/灵魂封住然后让它们重归大自然。通过敲动绷直的梓弓弓弦还能将这些怪异/灵魂给短时间内引导出来,也就是所谓的通灵。不过梓弓在那个时代的作用更接近于祭祀用的礼器、乐器而非战斗用的武器,所以在大小、样式上也与真正用来实战的弓箭不一样。 ↩︎